若是往常,她必定会对着窗外的夜景画上一副油彩,兴致好了说不准还要再画上一幅星空图。
但今天,宋伊只想要练习简单的线条。
就像是返璞归真一般,从零开始。
竖线, 横线,斜线……
她试着从不同方向和角度画着直线,以便找到如今自己的缺陷。
竖线和横向她都画的很好, 只有斜线,有几个角度她始终会画歪。
宋伊盯着拿几个画歪的线, 像是耗上了似的, 不信邪地继续画着, 一张又一张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线条,却没有一条线是满意的。
“艹!”
半晌, 宋伊咒骂了句,狠狠摔了手中的铅笔。
咒铅头处着地,应声断裂, 只露出光秃秃的一小节铅来。
宋伊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臂,惶恐不安。
她将手中的画笔视作生命,如今画笔还在,手却无法控制住角度。
虽然还能画,但画中却有了瑕疵。
这种感觉就像是厨师突然没了味觉,照样能做菜,刀工摆菜都很好,味道却始终不对。
越是艺术大家,对自己的要求便越高。
国内外许多知名的画家到了晚年,都会将自己年轻时候的画作毁了。
以更高的水平看从前的画作就好像看一场笑话,大师级的画家不会容忍有残次品的存在。
就算是外行人依旧追捧她的画,但她自己呢?
宋伊陷入了迷茫,她不知道除了画画她还能做什么。
她忽然想起被欧内斯特绑架的时候,满心满眼里都只想要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无所谓付出什么代价。
她想要冬天的时候躲进时隐之的大衣里,蹭蹭他温暖的胸口,想要和他一起去吃麻辣烫,一起去吃火锅,想要和时隐之一起过热乎乎的冬天。
现在愿望实现了,可她却还不满足。
看着食指上的缝合线,宋伊想,果然啊,人是贪得无厌的动物。
·
火车飞驰而过,沿途穿过田野,路过大海,终于到达电影《情书》的取景地——小樽。
小樽是日本北海道西南部港市,位于札幌的外港,风景优美,兼有北欧风格和日本传统风格。
这儿好似童话书中勾勒出来的静谧乡村,低矮的房屋,还有绿植攀爬着向上,覆盖大半个墙面。
偶尔路过一个街角,都好似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照片,充满着油墨古典香味。
小樽最为著名的地方应该是小樽运河,同国内的京杭大运河相比,虽然都是运河,但两者相差的很大。
小樽运河不大,不论是宽度还是水流量都远远比不上京杭大运河。
像是南方娇小玲珑的姑娘遇上北方腰膀浑圆的糙汉子,秀美有余,壮阔不足。
运河的两岸有不少低低矮矮的房屋,或是红砖,或是白墙,错落有致,并不显得杂乱。
宋伊的心情也好了些,脸上也多了些笑意,更加亲昵地搂着时隐之的一边胳膊。
阳光有些烈,宋伊眯了眯眼,慵懒的好似乡村屋顶上晒太阳的猫儿。
继续往前走,河岸两边的游人也渐渐多了些起来,宋伊目光四处好奇地打量着,直到看见一处后停了目光。
那一排都架着画板,看样子是团队组织出来写生。
宋伊的情绪一下子便低落了,像是被蒙头兜了一大盆冷水,浇的透心凉。
“吃糖。”
沮丧了还没一分钟,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大只的彩虹棒棒糖。
从早上出门在酒店吃早饭开始,时隐之便能感觉到宋伊的低气压,面容神态挑不出问题,但精神气没了。
就好像是一瓶装满酒的罐子,突然出现一个小洞,酒一点一点地漏出。
酿酒人每天都来看,觉得每次都和之前一次差不多,终于等到发现问题的时候,酒已经漏掉大半。
宋伊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那瓶出现一个小洞的酒罐子,一点一点丧失对生活的乐趣和向往。
其实早在医院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亦或者更早的时候——欧内斯特剁下手指的那一刻。
“你怎么带着彩虹棒棒糖的?我都没发现。”
宋伊的神思被打断,姣好的面容上缓缓展开一个笑,接过糖,一点一点地舔着,眼睛里露出满足的神采。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在小樽运河旁写生的画手,看不见就不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