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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昊的平民生活 巫羽 3399 字 1个月前

虞苏往火塘里添柴火, 没有吭声,他低着头, 模样忧郁。虞父看他这样担虑,又想起昨夜虞戍北十八年前丢猎物的怪异话语, 他想儿子和姒昊,估计还有事瞒他。

“我昨夜问他是不是帝族, 他认了,这小子不诚实。苏儿,你和他是不是有事瞒我。”虞父坐在火塘边上, 看儿子张罗早饭。

虞苏听到父亲的问话, 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幽幽说:“他本名叫姒昊,是……”大清早,屋中的虞母还在入睡, 院中的鸟儿叽叽喳喳。

“阿父,他是帝向的儿子。”虞苏走到父亲身边,用极小的声音讲述。

虞父原本摆弄手里的青铜刀,听得虞苏的话,险些把手指削伤。他露出一脸的错愕,错愕稍纵即逝,只剩平静,虞父是在瞬间恍然。虞父把青铜刀插进刀鞘,低语:“别让你阿母知道。”

十八年前,虞父还是个英武无双的青壮,深得虞君赏识。那年,晋朋将帝向围困在寻丘,帝向曾派使者前往东南方国求援。因各种缘故,东南方国未出援兵。有的明哲保身,有的边敌纠缠脱不得身,有的倒也想去救,奈何远水无力救近火。

虞父经历过那段历史,有真切之感,可听到虞苏说姒昊是帝子,他感到如此不真实。那个在他家里劈柴,提水,有时还帮忙抓鸡鸭,拾鸡蛋的小子,原来是个帝子。

不知该喜还是该惊,或者该忧愁。

陶鬲中的菜羹沸腾,虞苏给父亲盛上一碗,亲手递给他。虞父接过,一手捧碗,一手拍了下儿子的肩。他有些话没说出口,帝子可不是寻常人,自然不可能一生都在姚屯种田捕鱼,他终究是要过上属于他的真正生活。

虞父前去宫城,没过多久,虞母醒来。她出屋,见到堂上温热的食物,想也知道是自己起晚,苏儿下厨。虞苏的房门关着,虞母没去喊他,知道他去睡了。

昨夜发生的事情,虞母一头露水,她只明白一件事,姒昊被抓走了。虞父跟她说没事,姒昊在任国是贵族,所以受虞君邀请。虞苏也跟她说没事,说他过几天会回来。

虞母想,他长得一表人才,武艺又好,要是被虞君留在身边任职,也不是坏事。

房间里的虞苏,卧在席上,仍是睁着眼,他毫无睡意。他想姒昊此时不知道怎样,他孤独一人,进入宫城,举目无亲。他又想,姒昊是在宫城里长大,他应付得来,怕只怕虞戍北或者虞君为难他。

帝子,就像一堆白色贝壳里的一枚彩色贝壳吧,他在当权者看来,绝无仅有。

午时,虞苏在院中纺线,虞母在屋里织布。虞父的身影一出现在院子,虞苏立即把陶纺轮搁下,急切迎上去。

父子俩进屋,虞父跟虞苏说:“他好着呢,我今早去宫城,见他和君主同车,出城去了,听说要去杜苑打猎。隔太远,我没跟他说上话。”

虞母听得虞父的话,举着织梭问:“和君主同车,君主很赏识阿蒿啊。”

“赏识。”虞父想能不赏识吗,他是帝子。

虞苏没说什么,姒昊被礼遇,他安心了。他最担心的是虞君将姒昊关入狱,或者出于对晋夷的忌惮,把姒昊偷偷移交晋夷。静心想想,也知虞君不会这么做,可人担心起来,什么坏结果都会去想。

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从昨夜凌晨,就笼罩在家中的那份愁绪,到此时才消失。

饭后,虞父将虞苏唤到一旁,跟他叮嘱:“戍北要是找你谈阿蒿的事,不要说知道他身世。”清早,虞父不只遇到姒昊和虞君,还遇着虞戍北。两人谈起姒昊,虞戍北有意打听,虞父也只说一些该说的事情。

“阿父,我知晓,阿昊吩咐过。”虞苏清楚,隐瞒帝子在虞地不报,可能被虞君怪罪。姒昊早吩咐过,如果被盘问,把事推他自己身上,怪他隐瞒。

虞父轻轻叹息,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他还得前往宫城。虞父看得远,清楚姒昊的帝子身份,注定了他们两人不可能再共同生活。

虞父返回宫城,虞苏坐在虞母身边,帮她纺线。虞母看着这个一向温顺的儿子,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安抚:“他就是去宫城里当差,夜里也还能回来。”

对被隐瞒的虞母,虞苏心里愧疚,他沉沉点头,应了声:“嗯。”虞母不知晓姒昊身份,所以还以为姒昊被留宫城,是因为得虞君赏识。

杜苑在杜泽,是虞君的猎场。这个猎场,由专门的人看管。猎场边沿,有围栏和深沟,拦阻苑中的野兽逃逸。虞戍北不爱到杜苑打猎,私下里嫌弃,他的猎场在及谷的野鹿坪,野猪林。虞君觉得打猎是极危险之事,稍有不慎,就丢掉性命。他营建一个专门的猎场,让打猎轻松安全,猎物更易获得。

抵达杜苑,姒昊发现跟随来的人,不全是男子,还有不少侍女。他很快留意到虞君的女儿虞若也在,她为侍女们围簇,站在一个漂亮的小帐篷前。

姒昊看向虞若,一同前来的贵族子弟也都在看她。人们窃窃私语,惊叹于虞君女的美貌。站在泽沚上的虞若,衣袂飘飘,她的目光穿过众人,只落在姒昊身上。

姒昊穿着打猎的装束,轻便的皮衣,锃亮的皮鞋,腰间挎弓,手中握矛。他梳着虞城贵族时兴的发髻,穿着虞城贵族的衣物,和身边的人那么相似,又那么出众。

清早,虞若本在梦中,她的母亲姜夫人唤醒了她。拍着她单薄的背,贴着她耳边,讲述她父亲获得帝子的事。虞若觉得仿佛是场梦般不真实,她睡一觉,醒来,母亲告诉她,帝子就在虞国,就在宫城里。

把女儿带到杜苑去,是姜夫人的意思。她想让女儿看看帝子打猎的模样,她这个女儿心傲,得她看得上,省得费口舌。

参与狩猎的贵族青年们,拥簇虞君离去,姒昊也在他们里边。他的身影消失在林间,虞若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她觉得帝子很眼熟,她觉得心跳得很快,她觉得美梦成真。

她梦见过紫湖畔的白马猎人,梦里,她觉得自己和他有某种联系。原来,他便是帝子啊。这般,再想到虞城大巫的帝妃预言,虞若一向冰冷的脸庞像蹿火一样红了。

沙沚的芦苇随风摇曳,虞若的心也像要随风起舞一般。

“若公子,别靠水太近,水里有凶恶的鼍。”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虞若回头,见是虞允,她点点头,从水边退出两步。她没说她不怕鼍,为何不怕呢,因为她身后有一支卫队。

虞允忠厚正直,被虞君留在沙沚,带领卫队,负责他女儿的安全。

侍女们在虞若身旁忙碌,她似乎有些无趣,看着水中倒影。自己的倒影,还有芦苇,有飞鸟。倒影里,映出虞允的身影,他大概是担心她安全,又过来探看。虞若回头不由自主绽出笑容,她小时候常去虞允家玩,两人是童年玩伴,有一份亲切之情。

这一笑,把虞允看傻了。虞允想,她真是虞城最美的女子,不知日后要嫁予何人?

虞允是个公认的忠厚,亲和之人。他默默守在虞若身边,执行虞君的命令。没能参加狩猎,他毫无怨意。他今早发现一件奇事,虞苏的好友,那位猎人和虞君同车。前往杜泽的路上,贵族青年们早讨论起来,纷纷在意这个和虞君同车的青年是什么身份。

抵达杜苑,虞君跟众人介绍姒昊,只说他是公子昊,为任方贵客,其他没透露。

虞允想,也许虞苏知晓他来历。虞允想,该不是任地派来向虞若提亲的大贵族?

狩猎的队伍,进入杜苑的中心猎场。

坐在车中的虞君,观看奴仆,猎人们将林中野兽驱赶到宽大的场地里。贵族青年们早等候多时,纷纷抛矛拉弓。

这种狩猎方式,说是打猎,不如说是围歼。

姒昊被虞君留在身旁,和一众执长矛的卫士在一起。这些长矛卫,负责虞君的安全,避免惊慌奔逃的野兽危及虞君。

看着林中猛兽咆哮奔蹿,虞君很淡然,他侧身向姒昊,他说:“我听戍北说,你擅长打猎。”谈话间,一只野鹿不识好歹,冲向虞君马车,瞬间挂在一根长矛上。虞君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没受到丝毫惊吓,他继续说:“打猎确实是人生趣事,我认为与其亲手参与,不如旁观,又能享有乐趣,又不必以身涉险。”

野鹿的血,从长矛上滴落,姒昊看着鲜血,意味深长回道:“要能亲临,又不用受野兽侵扰,得有一支长矛卫。”

“而今的战事,就如同一个狩猎场。”虞君说这话时,狩猎场上,活着的猎物所剩无几,要么被射杀,要么成为困兽。“坐在我这个位置,悠闲观战的是晋朋,我顶多是一头狡猾的猎物。”虞君话语毫无起伏,眼前的狩猎场已血迹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