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靖转身,愤然不肯再看赵启谟。吴伯靖身子贴靠在木柱上,幽幽叹息,又似有不忍,他侧过脸看向院子。月光惨淡,披洒在赵启谟一身白衫上,白茫茫一片。
这位自小相识的友人,抱着他的所爱,在院中投下长长的倒影,他步伐稳健走向院门。吴伯靖不知道他会走向何处,弱冠之龄,本该是大好人生,他却选了条离经叛道之路。
秋日的擎山寺,枫叶如火。
两位年轻男子平躺在林丛,双手相扣,手腕系着红绳。他们仰望着天际,浮云在晃动,他们的眸子不动。他们的发鬓沾染晨露,衣帽尽湿,生命从他们身上流逝已多时。待成群的仆从,四五亲眷找寻来时,入目所见的,是平静无声的死亡。
还有死亡也无法销毁的丑闻。
吴伯靖那时还是个小孩,跟随大人在擎山寺赏枫叶,那时,赵启谟也在,吴英英还是怀中抱的年纪。
花廊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吴伯靖知道是他妹妹英英。
这些女婢也真是,只要赵启谟前来吴宅,必能探到风声,跑去跟吴英英说。这下被她看到,该是又震惊又伤心吧。
赵启谟出院门,周政敏看到他怀里抱着李果,连忙要去搭手,赵启谟说不必。赵启谟就这么抱着李果,骑马回朱雀门街——李果租住的地方。
周政敏在身后跟随,沉默无语,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然而他最好不要问,也不要说。
三人返回,院中等候多时的人,听到马蹄声,立马打开院门。赵启谟抱李果下马,李果怕他再抱着不放,脚踩着地,立即迈开步,和启谟拉开距离。
“果哥,你没事吧?”
绿珠扶住李果,眼眶里有泪。
“我挺好,绿珠,有吃的吗?”
李果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他觉得自己快饿死了。也难怪他饿,一天半未进食,腹中一颗粮食也没有。
“有有。”
绿珠破涕为笑,找厨房里忙碌。
众人将李果搀进卧室,嘘寒问暖,对赵启谟一再感谢,自不必说。
绿珠把米粥端进来,要喂李果,李果说不用。李果抓着汤匙,一口接一口吃食,中间不带喘气。绿珠直呼慢些慢些,没人和你抢。赵启谟站在一旁观看,不像其他人那样笑着,他心里沉重,心疼得很。
待众人散去,房中只剩李果和赵启谟,已是半夜。
“启谟,你快些回去。”李果已知赵启谟是从礼部宴会里逃出来,适才李掌柜和赵启谟交谈了几句,被李果听到。
“我问你些事,便走。”赵启谟坐在床旁,注视李果。
李果知道赵启谟想问什么,他点点头。
“手指因何受伤?”
赵启谟拉起李果的左手,他目光落在袖口上已呈暗红色的血迹。很大一片,可知当时流了不少血。
李果默然,从怀里取出一枚戒指,他将戒指放在赵启谟手心。
“他发现了戒指?”
赵启谟轻声问。
李果点点头,李果还记得吴伯靖发现这戒指和赵启谟的是一对,非常震惊,十分恼火。
“因此,他便把你手指剪伤?”
赵启谟浑身冰冷,他双手拳袖中,话语听着冰寒如刀。不忍去想,也不愿去相信,吴伯靖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然而这根手指,本就是李果戴戒指的手指。
李果这番被伤害被囚禁,全都因自己而起。
“不是,启谟,你听我说。”
李果双手摸上赵启谟仿佛蒙了层冰霜的脸庞,他的手指很温暖,赵启谟的神情缓和,他阖上眼,平息激烈起伏的情绪。
“他发现这枚戒指,很愤怒,想铰毁戒指,就叫仆人拿来铰金银的铰刀。”
李果话语尽量平缓,不去刺激赵启谟。
赵启谟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情景,吴伯靖做事常常不计后果,随性而为。赵启谟伸手贴住李果的手背,将李果左手拉到唇边,轻轻吻着。
“我跟他抢戒指,我手伸到铰刀里,就被铰到了。”
李果回想当时的情景,一阵疼痛骤降,是十指连心的那种钻心的疼,几乎疼得人要昏厥。只是回想,也心有余悸。
“有点疼,但是找大夫包扎了,会好起来。”
李果尽量轻描淡绘,他抬头看赵启谟,惊愕见到赵启谟眼眶中有一滴泪,在无声无息滑落。
“启谟,你别哭!”
李果震惊、慌乱,连忙用手去擦赵启谟的脸庞。看着赵启谟的泪水,李果心里也是酸楚,也不知道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启谟,或者是为两人这份感情的艰难而难过。
赵启谟捏着手心的戒指,他凄笑说:“戒指没事,你手指铰断了。”
那该有多疼,那可是连金银都能铰断的铰刀。
吴伯靖,你不该做这样的事,哪怕你猜到对戒的所指,要责备,也该找上我来。
“启谟,指头没有断,皮肉还会长出来。”
只希望日后,不要留下难看的伤痕。
“他说他不会让我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