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身影闯入他眸中,那是一位骑着白马的将领,在飞奔的速度下,他单手勾住马具,侧身朝向庄扬探出另一只手,他一把拽住庄扬,往上提举,庄扬天旋地转,被抛在了马上,落入一个宽实的怀中。
抓住庄扬,刘弘立即策马回奔,然而蜀兵已快追上他。
刘弘的弓箭一枚枚快速飞射,他手指上的血液,滴落在庄扬脸庞,庄扬瞪大着眼睛,入目四周穿梭的弓箭,挥舞闪动的刀矛,还有飞溅的血液。
庄扬紧紧搂住刘弘的腰,他贴着刘弘身子,不敢动弹,此时他已不怕死,但是他害怕刘弘冲不出包围,他害怕刘弘被杀。
刘弘射完箭,用一只血淋淋的手压下庄扬的头,他竭尽所能的保护庄扬。刘弘丢弃巨弓,拔出长剑,利剑出鞘,大杀四方。
温热的血流在庄扬手臂上,庄扬分不清是谁的血,是自己的,还是阿弘的,还是他人的。
此时仿佛已失去了痛觉,还有语言能力。
终于,纠缠在刘弘身边的敌军渐渐少了,他们不敌被刘弘的骑兵,不是被杀,便是退却。刘弘摆脱阻拦,带着庄扬快速穿越汉军队伍,来到安全的后方。
第64章 偎依
刘弘跃下马, 抱着庄扬直奔军医的帐篷。
庄扬为刘弘抱起, 他沾血的脸庞贴在刘弘冰冷的甲胄上,他意识已有些模糊, 却不肯昏厥, 他的手指想抓住刘弘的衣襟, 却无力滑下。他听到刘弘在和军医说话,但是庄扬太累了, 他没听清都说了什么, 他被刘弘轻放在一张席子上,刘弘用他还在滴血的手指, 试图擦去庄扬脸上的一滴血, 根本擦不净, 反倒有更多的血迹涂抹上庄扬的脸。庄扬的眼角溢出泪水,那是疼痛的泪水,庄扬分辨不出是因为医师在检查他腿伤引起,还是因为看到刘弘呆滞的神情, 毫无意义的举止。
“阿弘。”
庄扬轻轻唤着, 他的意识在涣散, 体力耗尽加上失血,庄扬倦得几乎要撑不开眼睑。
“二郎,不要睡着。”
刘弘把庄扬上半身揽到怀中,他捧着庄扬的脸庞,他的声音颤抖、低哑。庄扬小腿腹中了一箭,很深, 血染红了庄扬长袍的下摆。庄扬失血,然而在失血之前,庄扬就已憔悴虚弱,发丝衣物凌乱,他被羁押时,受了不少苦。
庄扬只听到刘弘在喊他,有冰凉的液体掉落在他脸上,庄扬阖上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别哭……”
阿弘,你别哭。
刘弘像他年少时那样,从身后紧紧搂住庄扬,他将头埋庄扬肩上,泪水湿透庄扬的肩膀,庄扬无知无觉,陷入了昏迷。
此时,军医不慌不忙在为庄扬把脉,虽然公子弘悲恸的样子对他而言是蛮新鲜的事,但他是位尽职的大夫,不会为他事干扰。
刘弘的头盔早已摘下,湿淋淋的发贴着他刚毅、俊美的脸庞。也就这么一张脸,挨向另一张清秀、略显苍白的脸上,像似在轻蹭,又似在耳语。
军医抬了下眉头,他放开庄扬的手腕,用公事公办,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他只昏迷,还有脉搏。”
刘弘像似没听到军医在说什么,他扯下自己的甲胄,解开被汗水、鲜血渗透的朱袍。刘弘将庄扬侧放在席上,他这才跪在席边,细细解庄扬的衣带。
若是其他人,恐怕要以为公子弘这是要做非礼之事,军医不同,他知晓,公子弘这是在检查伤口。
庄扬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袍,长袍上沾有血迹,血迹呈溅洒的样子,那不是庄扬的血。刘弘将庄扬的长袍脱去,庄扬穿着贴身的白色衫子,衫子轻薄。刘弘没将衫子脱去,若是有伤出血,隔着单薄且白色的衫子,必能发觉。
刘弘细致地察看庄扬的脸庞、胸腹,手脚,唯一的伤,在左腿的小腿腹上,那是箭伤,再无其他伤口。刘弘把他从庄扬身上脱下的素色长袍,披盖庄扬身体,他不愿被人看去庄扬衣着单薄的样子,何况那对庄扬而言也是失礼。
“除去箭伤,体表未见其他伤痕,血虽流去不少,却也还不至于令人晕厥。”
刘弘抬起头看向军医,此时他的眼眶中没有泪,脸庞上也没有了泪痕,他显得很冷静,他盯着军医,在寻求一个说法。
“公子在担心什么?”
其实在军医看来,这人只不过是昏过去而已,昏过去,一会就会醒来,实在醒不来再说。
“二郎他分明消瘦了许多,模样憔悴,想必是在关押时,受过什么折磨。”
刘弘捏着庄扬的手,他没找到其他伤痕,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是过度担虑,可他无法停止这份恐惧。就在适才,刘弘抱着庄扬冲进帐篷时,他浑身都在战抖。他无法形容当蜀国的弓箭手朝庄扬放箭时,他那时的感觉;此时想来,若是二郎今日,就在混乱中被杀,他只怕是要自裁。
“那可能是挨了饿,再加上失血,虚脱。”
军医觉得,既然是被关押过,那挨饿是家常便饭,说得轻描淡绘。
“公子,趁他昏迷,你扶住他的脚,我取箭头。”
还省去煎麻药的麻烦,直接拿刀子把箭矢挖出就行。
“轻些。”
刘弘叮嘱,他把庄扬的左腿抬起,将小腿腹朝向军医。
军中军医有许多个,刘弘找的这位唤老秋,时常为刘弘处理伤口,手法简单粗暴,虽然伤口经过他治疗,很快能愈合。
老秋剪去箭柄,尽量轻些取出箭矢,他是位十年老军医,这类箭伤难不倒他。这番操作手法娴熟,比对待刘弘时,显然温和多了。
毕竟刘弘是个武将,而这位伤患白净清秀,实在让人下不去重手。
为伤口洒上疮药,老秋仔细包扎,并将庄扬的长袍拉下些,盖住庄扬露出的白嫩小腿。做好这些,老秋这才看向刘弘手指及手掌虎口处的伤痕。
老秋不再觉得这是小伤,撒药,包扎,叮嘱:“一月内不许拉弓射箭。”
庄扬被安置在刘弘帐内,他昏睡了许久,到深夜才醒来。
醒时,人躺在刘弘怀中,庄扬平躺,刘弘侧卧,刘弘的手臂搭在庄扬腰间,护着庄扬。
军中的卧具自然不如家中讲究,只是张席子,铺在硬实的地上。刘弘在席子上,垫着自己的战袍,庄扬就躺在刘弘战袍上。
这一觉醒来,周身都是刘弘的气息。
庄扬刚睁开眼睛,刘弘便就察觉,他温情唤他二郎,用包扎着布条的手指去摸庄扬的脸。庄扬虚弱地对刘弘微笑,他抬手贴上刘弘的手背。
“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