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与孙二才算是前后脚入观,相隔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孙二才是个相当在乎师父的看法之人,只可惜原主的天赋要恰巧高过孙二才,尤其是这几个月来,时常得到师父夸耀关注,因此引得后来的孙二才心生不满。
但一般都是他主动来找事,原主没那么在意他,甚至有点可怜他。
因为这小子是昧了官家银子后,从厂子里偷跑出来的。
东厂的厂。
如今这么殷勤般地呼唤自己,想来是想日常嘲讽两句。
孙二才上前一步,江河不自觉退了半步:
“师兄,我方才还听到你屋子里传来‘斯哈斯哈’的声音……这大早上的,怎么不知道注意注意身体呢!”
江河清了清嗓子,先行一步,避免与孙二才并肩而行,简单回应道:
“昨夜睡眠不太好,头有点痛而已。”
“何必装模作样?我就住你隔壁,你每天做什么我还不清楚?”孙二才盯着江河扶在自己后腰上的手,戏谑道,“你这身体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再不加以压抑,便该和大师兄一般肾虚了。”
江河这时恰好回头,注意到了孙二才的目光,便连忙收回搭在腰间的手。
真晦气,这也能被误会:
“你觉得大师兄近日萎靡的模样,是因为纵欲过度?”
江河当然晓得道观里的大师兄。
那看起来是个宽厚老实人,国字脸挺方正的,看起来就莫名给人好感。
只是这几日,大师兄莫名的体虚,人比黄花还瘦,看起来没少奖励自己。
虽然江河不愿意承认,但多日来熬夜的身子骨,确实和大师兄那样子差不了多少。
算了算时间,自大师兄接位后,已过了一月之久。
那看起来,大师兄的位子该换人了……
想到此,江河便觉头皮发麻。
“自然。这方面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孙二才还很得意。
“那你一定是久病成良医吧。”
“你——好,好!论嘴利我的确比不上二师兄你!只是……哼,师兄还望多注意身体,免得因纵欲过度,耽误了修行进度,让师父给你赶下山去!”
“别这么说自己,论嘴利你比不过我,可论嘴碎你怎么都比我强。而且——我被赶下山了,你难道还会很开心?”
“当然。”孙二才本也偏激,看不惯一直被师父夸耀的江河,此时也毫不避讳,“你走后,大师兄之位于我而言,便如探囊取物!”
“噗——”江河笑出了声,“不好意思,没忍住。”
江河的反应,在孙二才看来不过是在嘲笑自己没那个实力。
他本就残缺,听不得他人讽刺,而今显然更为恼火了:“你就笑吧,待我今日揭发你懈怠修行,让师父好生骂你,这大师兄之位便注定与你无缘!”
“还有这等好事?”
江河惊喜地走回孙二才的面前,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二才啊,师兄往日都错怪你了,整个道观,只有你才把师兄放在心上啊!”
“啥玩意儿?”
“就凭你对大师兄之位如此热忱,待大师兄‘还俗’之后,此位非你莫属!”
孙二没明白江河什么意思。
他、他不想和我竞争大师兄之位?
他本以为这么说后,江河多少会有点危机感。
毕竟成了青玄观的大师兄,便能享受师父的偏爱、道观的诸多修行资源,修为自当一日千里,更不用再做些清扫卫生的杂活。
可这江河竟然想将其拱手让人!?
江河见孙二才怀疑起人生来,也懒得再搭理他,加快虚浮的脚步,径自向广场的青风殿走去。
按理来说,师父这时应当已在青风殿等候。
迟到的人是要挨罚的,江河如今寄人篱下,不想触这个霉头。
行进之余,想到孙二才那争强好胜的模样,江河又是不自觉又笑了出来。
这小子,真当这‘大师兄’是个宝呢?
在青玄观里,‘大师兄’是流动制的。
但并非是按修为流动,修为高者得。
它之所以流动,只是因为前头的大师兄,都已经‘还俗’了。
正因上一个大师兄‘还俗’,才换得下一位弟子顶替其名。
就在曾经的‘江河’被带来青玄观的这一年里,青玄观便已经‘还俗’了足足十一位大师兄。
师父青玄子对外声称,那些大师兄或是修行走火入魔出了岔子,或是想要娶妻生子,故而不再适合修行,‘还俗’回家了。
但只有江河知道,大师兄们其实是死地透透的。
原主曾在起夜时,亲眼看到那行尸走肉般的师兄,浑浑噩噩的走向禁地后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不敢和师父提及此事。
因为那后山上的坑不止一个。
自入观以来,不少弟子也曾怀疑师父的说话,想要出走。
毕竟一年间还俗十一位弟子,这甚至称得上有些诡谲。
于是他们也便向师父请辞,还俗回家了。
师父很痛心的表达了挽留之意。
当晚,后山的坑便又多了几个……
如今还在观中修行的十数位弟子,大多是相信师父一面之词,还妄想得道成仙的倒霉蛋。
孙二才则是这群倒霉蛋里,最傻的那一个。
回忆间,江河已经走进了青风殿。
青风殿的装饰风格与整个道观基本趋于一致,高情商的描述是带有淳朴的自然气息,情商再低点便是叙利亚难民营。
在江河看来,整个道观和临时堆砌起来的棚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大殿中砖瓦破败,野草遍布,甚至连个供人跪拜供奉的蒲团都没有。
他名义上的师父青玄子,便站在道观供奉的天尊正前闭目养神。
连天尊像都是破的,这能是个正经道观?
青玄子身着一身深蓝道袍,手持一柄泛黄拂尘,苍老的面容上不含风霜,显得正气脱俗,比一众底下议论纷纷的小道士不知高人风范到哪里去。
但江河没看到那国字脸的大师兄。
他心里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见江河与孙二才走至一众弟子之前,青玄子才缓缓睁开双眸,那被鱼尾纹所点缀的双眸明亮清澈:
“静。”
他只缓缓开口,便压下嘈杂的人声,所有人都站的笔直,向着青玄子谨慎作揖。
青玄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人都到齐了。”
“师父,大师兄还没来。”
江河觉得不对劲,思索着小道士‘江河’与师父的关系,觉得这么打断应该没问题后,便连忙道。
青玄子静静瞥向江河,半晌,却是长叹了一声:
“明镜来不了了。”
他顿了顿,
“就在昨夜,明镜来我房中拜别了我,还俗回家了。”
江河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耳边骤然再次响起议论的嘈杂声。
“静。”
室内的声响便如过山车般起落,青玄子一声令下,所有人便又一次静默不语。
“明镜之事,为师甚是惋惜。他是一个修行的好苗子,只可惜断不了红尘纷扰……”
借着江河的话头,青玄子已经开始在总结大师兄明镜在道观的经历、为人。
但具体说了些什么,江河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
他只是又想起了,大师兄国字脸的笑颜。
那又虚又乐的模样,活像个被狐媚子勾去精血的童男。
可当时的他虽然体虚,但还活着。
也没有人觉得他会‘还俗’。
却没想到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便又是阴阳两隔了……
江河很喜欢‘又’这个字眼。
小道士江河初入道观之时,还被一众师兄们戏谑地称作‘十三师弟’,大家和和睦睦。
那时他立于人后,宛若不起眼的喽啰。
紧接着,便平均一个月含泪送走一位师兄,他的位置也便随之迈前一步。
而今,他已然立于所有人之前,就连与他前后脚入观的孙二才都称他为师兄。
‘十三师弟’终于成为了‘二师兄’。
可‘大师兄’却又走了。
而‘大师兄’之位,是流动制的……
江河不敢再往下想了——
“明河。”
青玄子突如其来呼唤着江河的道号,让江河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弟子在。”
这青玄子一喊他,他都能猜出对方放的什么屁了。
在方才江河回想国字脸大师兄时,青玄子早已经铺垫好了要说的一切。
所以此时,青玄子只是举起手上的拂尘,轻轻拍了拍江河的肩膀,笑了起来。
他笑得是那般慈眉善目,便如三月杨柳下所连携的春风。
可俯腰恭听的江河,如今只想给这老比登一拳头,最好打碎他的牙口,以防他接下来吩咐自己虽已猜到,却也最不想听到的内容——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青玄观的大师兄了。”
沃日!
当看到那抹如银月般凛冽的寒光时,江河便知道,自己又要寄了。
“姑娘,先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在漆黑一片的虚无中,江河正胡乱摆着手,试图阻止眼前曼妙女子的出剑。
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毕竟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熟悉的画面——
“你这心魔,当真阴魂不散。”
嗯,昨天也听过这句。
昨天还多有冷淡,今天已经有点急了。
眼前的姑娘银丝如雪,面如秋月,眸若寒潭,身上的法袍亦质地不凡。
只可惜,在江河的眼里,这一切都不如她足踝处那若隐若现的雪白蚕丝袜惹眼。
她朱唇轻咬,手中长剑握地笔直,清冷的面庞上显出几分突兀的烦躁:
“登徒子。”
出事儿了,偷看被逮住了。
“我真不是什么心魔,就算你这次杀了我,明日我还是会被迫来找你的——”
江河连忙收回目光,还要争辩什么,但对方已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那便明日再来。”
剑芒自他腰间瞬息而过。
那姑娘出剑的仪态很美,也很无情。
那刺骨铭心的疼痛再次袭来。
江河第六次死在了这无情的剑下。
……
生灵洲东北,剑山,青玄观。
“痛痛痛——”
简陋而静谧的暗室之中,骤然响起“斯哈”的痛声,江河宛若被蒸熟的红虾蜷缩着,又胡乱锤起了坚硬的土炕。
这症状持续了好一会儿,直至屋舍外忽然响起延绵厚重的钟声,他才堪堪直起了身子。
拭去额头上细密的冷汗,顶着一双熊猫眼的江河,好半会儿才吐出口浊气:
“第六次。”
这是他第六次死在了梦里。
自江河穿越到这剑山青玄观里,一个同名‘江河’的小道士身上起,已然过去了十日。
也不知是否祖坟冒了青烟,才让他在出车祸之后,还拥有了再活一世的机会。
融合了原主‘江河’的记忆,他大致了解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里。
上辈子看过,甚至动笔写过网文的江河,接受的速度也还算快。
可就当他满怀欣喜,想要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人生时,这总让自己痛醒的噩梦,却时刻提醒着他别做大梦了。
想好好活着?
不存在的。
每当江河入睡,便都会进入这相同的梦境中,见到那貌若天仙,却冷若冰霜的雪发女子。
然后便二话不说被直接抬走。
“不过她对我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前两天还对我爱答不理,今天已经愿意骂我了——”
这么说好像有点舔。
但话糙理不糙,事情总归是向着更好的方面发展着。
江河思忖间,习惯性地咬了咬上唇死皮。
这些天来他试过晚睡、甚至不睡,意图摆脱那女子,但总是失败的。
不单如此,随着每一次死亡,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会愈发萎靡。
他不知道哪天自己会一不留神,就背过气去。
只盼着哪天对方能静下心来和自己好好谈一谈,别动不动止戈相向了。
但这显然不容易。
就像是一扇需要钥匙打开的门,他没那把钥匙,便也通不到下一关去。
“算了,还未必能在这破道观里活到那个时候呢……”
“咚——咚——”
江河匆匆起身,耳旁恰好响起悠远的钟声,下地穿戴好一身深蓝纳衣,扮作了一副道士模样。
屋舍那并不严密的门窗已透来微微天光,江河缓缓推开门扉,不顾破败的门扉发出的“吱呀”声,走入了院落中。
稀薄的晨雾弥散在眼前,隔着粗布纳衣都让人感到湿润。
远方拂晓的天际下,正有半点红日自山前映出赤霞,耳边浑厚的钟声仍然清晰绵长。
现今正是五更天,他们一众道观弟子奔赴早课的时候。
那粗略估计,自己又只睡了两个时辰。
三更睡,五更起,阎王夸我好身体!
江河自嘲地笑了笑,腰间幻痛尚在作祟,手不自觉地搭上,随后便要向着庭院外的广场走去。
可耳边忽然响起的一道尖细嗓音,却让他双膝一软,差点扑在了地上。
“二师兄!”
匆匆扭过身,便见师弟孙二才正眯着那狭长双眼,向自己作揖。
只不过并不诚心,他简单行礼后又匆匆放下手,伸入了裤腰之中,好像在调整弹道。
江河当然认得他,二人关系不算密切,甚至还有点小矛盾:
当看到那抹如银月般凛冽的寒光时,江河便知道,自己又要寄了。
“姑娘,先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在漆黑一片的虚无中,江河正胡乱摆着手,试图阻止眼前曼妙女子的出剑。
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毕竟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熟悉的画面——
“你这心魔,当真阴魂不散。”
嗯,昨天也听过这句。
昨天还多有冷淡,今天已经有点急了。
眼前的姑娘银丝如雪,面如秋月,眸若寒潭,身上的法袍亦质地不凡。
只可惜,在江河的眼里,这一切都不如她足踝处那若隐若现的雪白蚕丝袜惹眼。
她朱唇轻咬,手中长剑握地笔直,清冷的面庞上显出几分突兀的烦躁:
“登徒子。”
出事儿了,偷看被逮住了。
“我真不是什么心魔,就算你这次杀了我,明日我还是会被迫来找你的——”
江河连忙收回目光,还要争辩什么,但对方已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那便明日再来。”
剑芒自他腰间瞬息而过。
那姑娘出剑的仪态很美,也很无情。
那刺骨铭心的疼痛再次袭来。
江河第六次死在了这无情的剑下。
……
生灵洲东北,剑山,青玄观。
“痛痛痛——”
简陋而静谧的暗室之中,骤然响起“斯哈”的痛声,江河宛若被蒸熟的红虾蜷缩着,又胡乱锤起了坚硬的土炕。
这症状持续了好一会儿,直至屋舍外忽然响起延绵厚重的钟声,他才堪堪直起了身子。
拭去额头上细密的冷汗,顶着一双熊猫眼的江河,好半会儿才吐出口浊气:
“第六次。”
这是他第六次死在了梦里。
自江河穿越到这剑山青玄观里,一个同名‘江河’的小道士身上起,已然过去了十日。
也不知是否祖坟冒了青烟,才让他在出车祸之后,还拥有了再活一世的机会。
融合了原主‘江河’的记忆,他大致了解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里。
上辈子看过,甚至动笔写过网文的江河,接受的速度也还算快。
可就当他满怀欣喜,想要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人生时,这总让自己痛醒的噩梦,却时刻提醒着他别做大梦了。
想好好活着?
不存在的。
每当江河入睡,便都会进入这相同的梦境中,见到那貌若天仙,却冷若冰霜的雪发女子。
然后便二话不说被直接抬走。
“不过她对我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前两天还对我爱答不理,今天已经愿意骂我了——”
这么说好像有点舔。
但话糙理不糙,事情总归是向着更好的方面发展着。
江河思忖间,习惯性地咬了咬上唇死皮。
这些天来他试过晚睡、甚至不睡,意图摆脱那女子,但总是失败的。
不单如此,随着每一次死亡,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会愈发萎靡。
他不知道哪天自己会一不留神,就背过气去。
只盼着哪天对方能静下心来和自己好好谈一谈,别动不动止戈相向了。
但这显然不容易。
就像是一扇需要钥匙打开的门,他没那把钥匙,便也通不到下一关去。
“算了,还未必能在这破道观里活到那个时候呢……”
“咚——咚——”
江河匆匆起身,耳旁恰好响起悠远的钟声,下地穿戴好一身深蓝纳衣,扮作了一副道士模样。
屋舍那并不严密的门窗已透来微微天光,江河缓缓推开门扉,不顾破败的门扉发出的“吱呀”声,走入了院落中。
稀薄的晨雾弥散在眼前,隔着粗布纳衣都让人感到湿润。
远方拂晓的天际下,正有半点红日自山前映出赤霞,耳边浑厚的钟声仍然清晰绵长。
现今正是五更天,他们一众道观弟子奔赴早课的时候。
那粗略估计,自己又只睡了两个时辰。
三更睡,五更起,阎王夸我好身体!
江河自嘲地笑了笑,腰间幻痛尚在作祟,手不自觉地搭上,随后便要向着庭院外的广场走去。
可耳边忽然响起的一道尖细嗓音,却让他双膝一软,差点扑在了地上。
“二师兄!”
匆匆扭过身,便见师弟孙二才正眯着那狭长双眼,向自己作揖。
只不过并不诚心,他简单行礼后又匆匆放下手,伸入了裤腰之中,好像在调整弹道。
江河当然认得他,二人关系不算密切,甚至还有点小矛盾:
当看到那抹如银月般凛冽的寒光时,江河便知道,自己又要寄了。
“姑娘,先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在漆黑一片的虚无中,江河正胡乱摆着手,试图阻止眼前曼妙女子的出剑。
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毕竟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熟悉的画面——
“你这心魔,当真阴魂不散。”
嗯,昨天也听过这句。
昨天还多有冷淡,今天已经有点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