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那夜她做了无数美梦,口角噙笑,甜蜜渗入眉梢。

这一刻,她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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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远山五年来没有任何变化,大门那处依旧挤满了求仙问道的凡人,守在门前的依然是那几个人。五年的时光对他们来说,像是只过了五天。

只是守在门前的那些清远弟子,一见到胡砂与芳准,脸色都有微妙的变化,气氛教人很不舒服。

芳准三人一兽一言不发,朝门内走去。胡砂跟在最后,忽觉那叫做白婷的中年女子轻轻抓住自己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师妹,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以后可不要任性行事了吧?」

胡砂见她满脸关切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暖,对她微微一笑。

白婷看了看芳准,又低声道:「那些下三滥的谣言,你不用放在心上,许多人都是不相信的,都是些无聊之人在传罢了。」

胡砂感激她纯善,不由握住她的手,低低叫了一声:「师姐。」

白婷拍拍她的肩膀:「快,去吧。祖师爷应当在一目峰等着你们呢,知道你们要回来,他十分开心。」

他怎可能开心,胡砂在心里想。金庭祖师只希望芳准回去罢了,不见得希望她跟着来,如今她身上装着水琉琴,到哪里都被有心之徒觊觎,回来一趟,等於是给清远找麻烦。估计他巴不得她赶紧离开,滚得越远越好。

芳准在前面唤了她一声:「胡砂,跟上。」跟着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把牵住她的手,带到身前,揽住了肩膀。

后面果然传来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胡砂怀疑很多人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芳准低声道:「你跟着我,一步也别离开。」

胡砂点了点头,此刻再也不敢回头去看白婷的脸色,埋头进了大门。

金庭祖师还是那么金光闪闪,端坐在一目峰毓华殿中,面无表情。

凤狄大步走到他面前,跪下沉声道:「拜见师祖,弟子已将师父带回清远。」

金庭祖师微微点头,朝四周一扫视,守在殿中的八个大弟子立即垂手退下,沉重的殿门被关上,殿中阴暗寂静,只有柱上几颗明珠发出薄弱的光芒。

芳准缓缓放开胡砂,在他面前跪下,低声道:「弟子拜见师父。」

金庭祖师没有说话,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忽而又抬头望向胡砂,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眼神,令她心中阵阵发颤,忍不住想跪下求饶。

然而想到昔日他在杏花林中无情地驱逐自己,导致后来的惨痛经历,胡砂心中不由又兴起一股倔强的意思来,咬牙僵在那里,只朝他拱手拜了一拜,态度极勉强。

金庭祖师没有与她计较,他将双目阖上,良久,才轻道:「芳准,你起来。」

芳准从善如流地起身,立即握住胡砂的手,攥得死紧,像是生怕她马上要消失一般。

金庭祖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望着他,目光中沉痛爱怜失望犹豫交错而过,道:「芳准,知道我为何要叫你回来么?」

他第一次没有用「本尊」,而用了「我」。

芳准淡道:「师父,您既然已经派了凤狄那般恳求我,我又怎能不回。无论叫我回来的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弟子如今身在这里,师父有何责罚,弟子绝不推脱。」

金庭祖师从台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到石柱那里,不去看他,说道:「有人见到你与成魔的凤仪交涉,令他为你窃取五件神器。说你妄图利用神器五行之力成神,甚至不惜引诱自己的女弟子,叫她为你取得水琉琴。你可知,这些作为足以令你在地府中死上千万次?」

芳准慨然一笑:「原来如此,师父是听信了谣言。那么弟子自当领罚,没有任何异议。」

金庭祖师倏地转身,目光灼灼:「我不信。」

众人都是一愣。

他淡然道:「我不信自己带了三百年的弟子会如此恣意妄为,不顾天理。更不信我的弟子会有这般恶毒的心胸,胆敢在我眼皮下做这等龌龊之事!我眼看着他长大,成仙,逍遥懒散,我更知他并非面上看来那么没心没肺,我知他实际上有一腔热血,容不下任何利己私心,甚至不惜与自己的师父翻脸。这样的弟子,有人却告诉我他自私恶毒,我会相信么?」

芳准禁不住动容,静静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金庭祖师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因为我不信,所以我必须把他叫回来,我不能让谣言玷污我的弟子,也不能容忍他人因着谣言来欺辱我的弟子。所以你现在站在这里,这里是清远!」

芳准将衣角一甩,缓缓跪了下来,叩首於地,轻道:「师父。」

金庭祖师不再看他,迳自踱步回去坐在台上,道:「今后你二人便留在清远,两百年之内不许擅自离开。」

两百年,凡人成仙差不多便需要这么久。

胡砂垂下头,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慢慢湿了。她终於弯下身体,缓缓跪了下去,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

芳准轻声道:「师父,弟子向来任性妄为。」

金庭祖师笑一声,似有无限感慨,点头道:「不错,你自小便任性的很,说走就走,总是强迫师父来成全你。如今你也做了师父,为了自己的弟子宁可回来,又怎能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我是你师父。」

师恩似海。

芳准恭恭敬敬地对他叩首三下,这才领着胡砂凤狄飘然离开,回到阔别已久的芷烟斋。

三人离开后,金庭祖师面上却现出一丝愁容来,扶着台上的鎏金凤头,缓缓坐下去。

一抹白衫自殿门处闪现,轻轻走到他面前,低声唤道:「师父。」

金庭祖师神情疲惫,道:「……芳冶,你去查查,究竟谣言是从哪里传出,将那乱说话的弟子即刻赶出清远。」

白面微须的芳冶含笑道:「师父,谣言都是无风不起浪,虽然弟子也不信芳准师弟会做出那种事,然而人言毕竟可畏,要这般严厉排查,只怕反而冷了弟子们的心。」

「荒谬。」金庭祖师眉头皱了起来,「谣言就是谣言,何来无风不起浪之说,你莫非连自己师弟也不相信?」

芳冶垂头:「弟子不敢。」

金庭祖师注视着他,到底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只可惜芳冷芳净都已不在人世……如今为师身边,亦只剩亲传弟子五人……你办事最为稳重,与芳准向来处的好。为师事务繁杂,不能专心照料他师徒三人,你替为师多为他操心些。」

芳冶眸光微动,轻道:「师父说的是青灵真君那里传话过来的事情吗?」

金庭祖师冷冷哼了一声:「我清远向来尊他是真君,他所作所为无论对错,清远亦不做任何评价,更不愿插手。这并非惧怕於他——如今他却要压到清远头上来,清远莫非就白白给他做踏脚石么?」

芳冶垂手道:「弟子明白了。日后必然照看好芷烟斋,不令任何闲杂人等前去打扰师弟清修。」

金庭祖师微微颔首:「……你去吧。」

芳冶躬身退下,殿中阴暗,他眸中似有血光微烁,一闪即逝,面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