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江海去到维也纳的那段时间里,她曾经想过很多的事情。
分手时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出现,她猜测着这其中的理由,各种各样的原因,家明或许是遇到了怎样的困难,需要自己和沙沙都暂时的离开,或许是遇上了什么不需要自己参与的事情,又或许真的是因为不愿意耽误她的前途,父母跟他说了什么。
有些事情想起来或许会觉得很笨,正如我们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剧时觉得男女主角太过优柔寡断一般,但家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家明对自己父母的尊重,假如爸妈真的对他说些什么,他或许就会真的人让自己去维也纳也说不定。
这是她最愿意接受的一个理由,当然也有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去想的,不过渐渐的,这些想法就变得少了,她不再去考虑当初的理由为何,因为对某些事情越是期待越是思考,堆垒出的伤感也就愈严重。她想着:我是没有错的,既然我做这样的事情是你希望的,那么我就先做完它,然后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追究这一切。在这之前,她不愿意回到江海,不愿意了解有关家明的任何事情,她就如同鸵鸟一般,执拗地等待着春暖花开的一天。
四年的时间犹如牢狱一般,她尽量不去想太多,等待着一天一天的过去,如今终于回来了,春天到了,她觉得自己也到了追究的时候,谁知道面临的一切,就在母亲的话语声中,滑向她曾经最不愿意去想的那个方向……
“沙沙出事之后,我和你爸想办法联系她,然后也找了以前黄家剩下的一些关系,但是那几天的时间都完全联系不到家明,我们想着他肯定是跟沙沙在一块儿。谁知道几天之后,有警察跑过来跟我们说,家明帮着沙沙逃跑,被抓起来了……”
对于家明的感情不啻于亲生儿女,想起这些事情,段静娴抹了抹泛红的眼角。望着此时正全神贯注、等待下文的女儿,回想着那年夏天地事情。
“……沙沙没有被抓住,我们到警察局里去看他,家明的样子看起来好好的,我们以前听说警局里经常打人审案,但他没有被打,身上没什么伤,精神看起来也很好,冲着我们只是一个劲的笑。说是没什么事,但是不久之后,他就被判刑了。五年……”
“那他……”灵静的声音有些颤抖,“现在在监狱”
“不是。”眼中滑下了泪水,段静娴摇了摇头,“那会儿我和你爸托了很多的关系,但上面都说这个案子比较复杂,具体怎么复杂,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家明一直没有供出沙沙地下落,判刑很快……这期间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说。不要把事情告诉你,他明白你的性格,维也纳还没有开学,如果告诉你了,你就一定要回来的,而回来也无济于事……他一直明白你的……”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继续说:“我和你爸商量这件事情,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因为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从小一块长大,你知道的,我和你爸一直把你们当成真正的兄妹来看,你,家明和沙沙……但当时你就算回来了,也真的做不了什么东西,我们决定等到你真正开学之后再打电话告诉你家明被判刑,沙沙离开地事情。到那个时候。你就算从维也纳赶回来一次,至少也可以再回去了。监狱里可以减刑,等他从里面出来,你也正好可以毕业回家,九月半的时候,我们去看家明,我记得那天太阳很大,我和你爸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进入之后,又等了一会儿,他们说家明有点事……”
“……十多分钟之后他才从里面出来。刚刚用水冲了脸地样子。头上、脸上都是水。但见到我们笑得还是很开心。我们问他最近怎么样。里面地人有没有欺负他。我们知道那里面。新来地总是会被欺负地。特别是家明地那个样子。看起来又很和善。但他说没有。我们毕竟也没办法管到这些东西。你爸只能托关系送一些钱给人。让帮忙照看。然后我们说起要把事情告诉你。你应该会赶回来一次。我们也做好准备了。但当时他变得很沉默。沉默了很久。然后……”
段静娴抬起头。望着女儿:“然后……他说了你们之间地关系。”
一瞬间。灵静地身体仿佛麻了一下。听着母亲地声音在房间里响着:“你……家明、沙沙三个人同居地事情……”
房间里沉默下来。犹如当年在监狱中地那段沉默一般。很难想象当时父母地心情会是怎样。但母亲此时地脸上没有太多地斥责和不满。有地。也只是淡淡地凄凉。灵静望着她。她此时最在乎地不是四年前或者七年前开始地同居被父母知道了。但心中终究有些波澜:“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给了我们这份东西。告诉了我们你去维也纳地理由。你们分手地理由……”
段静娴地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何种意义地笑。凄凉而勉强。她将手中地那个文件袋递了出来。拍了拍女儿地手。
“我和你爸爸……没有怪你们的意思,虽然刚刚知道的那个时候真的很无奈,但也只是没办法……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我们是看到的,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一起做,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家明那个孩子呢,他小时候被人欺负,然后性格有些偏激,你那时候一直说要保护他,后来他真地变成了很好地男孩子,对身边人的关心是看得出来地,我和你爸都喜欢他,一直还想过让你大了嫁给他,你们三个人有时候晚上住在一起不回来,到后来同居,我和你爸也有担心过你们年纪小,会不会把持不住做了什么事情,但后来还是决定由得你们去,如果只是你们两个人要住一起。那我们是肯定不会准的了。”
“因为那个时候想过这些事情的原因,后来听说你们居然真的三个人在一起了,我和你爸也没有办法,你们都是孩子,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在当时。看到了这份东西,忽然间……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望着女儿将那些文件从纸袋里抽出来,顺手拿起一张。
“他应该是在那之前的几年就开始病了,我记得那时候你就说过家明头痛地事情,然后也问了一些药,当时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可事情就是这样……”那份诊断书摆在灵静的面前,“他脑子里长了颗瘤子,很大。这么大的瘤,肯定一直都痛的,我们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唯一清楚的是……至少在九九到二这一年多地时间里,他都是忍受着这样的头痛,也许还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消息,一直在我们面前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提分手的事情的,也不知道他具体将沙沙送去了哪里,但他的确一直都在为你们考虑……”眼泪流下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家明死了,灵静……”
仿佛时光的回旋,她回到那段同居的时间里。那时地他们俨如共用一个身体的灵魂,在无数个目力所及的缝隙间,她都能够看到少年咬紧牙关忍受痛苦地画面,她明明都有感觉的……
“哈……啊”
僵硬的身体抱住那些东西,微微俯下来,泪水失去了控制,只能感觉到从脸上不断滑下的感觉,她张开了嘴,空气用力吐出来。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在僵硬中战栗不止,犹如灵魂要冲撞出来的剧烈抗争。母亲靠过来,抱住了她。
片刻,正在客厅里聊天的众人,陡然间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酒店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