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川见此,当即带着人马赶往东北。
萧敬远要打仗是吧,那他就和他唱对台戏,也来一场叛乱。
擒贼先擒王,要破萧家,先杀萧敬远。
於是终究,他和萧敬远在沙场之上相遇。
叶青川本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却指挥若定,带领着那群乌合之众,和萧敬远的兵马来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叶青川深知,仗是不能这么打的,这么也打不赢,所以爲杀萧敬远,他又设下一个天罗地网,果然将萧敬远引入其中。可他到底是低估了萧敬远这个人,以至於没能如愿在将萧敬远引入陷阱之后全身而退。
那是一个黄昏时分,狂劲淩厉的风吹着东北平原上那枯黄的草根,万物萧瑟,人的心也跟着这个世界枯萎。
在一场惨烈的厮杀和血拼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死光了,他艰难地用一把废弃的刀拄着身体,蹒跚虚弱地在残酷的屍堆里寻找那个人。
他知道,萧永瀚已经死了,萧家许多人也已经死了,萧家所有的希望都在萧敬远身上。
他一定要杀死萧敬远。
他也——必须要见到萧敬远。
他其实还有话要问萧敬远。
据说萧敬远是那个把他妹妹从水牢里抱出来的人,他有许多关於妹妹的事情想问他。
夹裹着冰霜的风犹如刀子一般割在他白细如玉的脸庞上,他咬着牙,攥紧了那把废刀,踩踏过一具又一具屍体,终於来到了萧敬远身边。
他和萧敬远斗了好几年,如今总算有机会这么近地打量他。
他有一张刚硬严肃的脸庞,还有着半白不黑的头发,此时他半个身子都浸在血中,以至於让人看不出,他是死还是活。
叶青川记得,到了最后他曾经下令,留萧敬远一张活口,万万不能要他性命。
他眯起清冷的眸子,盯着地上的男人,半响后,果然见他的手指头动了动。
他——果然还有一口气。
叶青川上前,抬起脚来,直接踩到了他的背上。
「你不是战无不胜的萧敬远吗,起来。」他的声音淬了冰,冷得犹如来自地狱。
萧敬远的身体开始出现轻微的战栗,战栗之后,他的头也跟着动了动。
他果然醒来了。
「你以爲——她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就能安心?」萧敬远几乎渗出血的眸子这么一字一字地问道。
「安心?你们萧家人也有脸和我说安心?我妹妹怎么死的,我妹妹怎么死的?」叶青川扔开那废刀,直接扑过来,掐住了萧敬远的脖子:「你们萧家人,都眼瞎了吗?她从小娇生惯养,连綉个花刺破了手都要哭,结果呢,嫁到你们萧家,被人关到水牢里整整十七年!十七年!」
叶青川目眦尽裂:「你们让那个疯女人代替她十七年!」
没有人知道叶青川心里的恨,如果说萧家人都没有认出来都眼瞎了,那自己呢,自己爲什么也没有认出来?自己当时明明感觉到异样了,爲什么听信萧家人的言辞竟然没有再追究下去?
如果,如果自己再多怀疑一点,如果自己再多停留燕京城几天,或许就能发现端倪,或许这件事就不会被隐瞒了整整十七年!
「你说啊,你告诉我,她最后,最后——」叶青川哽声道:「她最后是怎么死在水牢里的……」
他是妹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了。
他努力地回想,最后一次和真正的她见面是什么时候,十七年前了吧,她还怀着身子,步伐摇摆,临门望着他。
他记得自己回头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回去。
她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不过没说。
他当时想着,过几天还会再来,过几天吧。
谁知道过几天,叶家出了事,他也被发配边疆,他吃尽了苦头,颠沛流离,一直过了好些年才等来了大赦天下。
一点点地往上爬,治好了眼睛,成爲了漯河王的女婿。
这几年,他几乎夜不能眠,他拼命地想,爲什么当时他没有多和她说几句话,爲什么他没有发现那是假的。
这已经成爲一个梦靥,让他睡不能安眠,食不知滋味。
萧敬远在他的步步逼迫下,竟然笑了下,他笑得满是沧桑。
「这都是……我的错,我错了,下辈子,我——」
还没说完这话,他口中狂吐出一大口血。
他艰难地抬起手,仿佛要看一眼自己的手,不过他到底没有看到。
他死了,脑袋无力而頽然地垂落下来。
他的手,也随之垂落地上。
北方凛冽的风苍劲地吹过枯黄沾血的干草,也吹过他的手心。
那个手心里,刻着一个字: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