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要输了?”场外,桐儿悄声问道。
渔歌浅浅一笑:“且看罢。”
第叁球宇文序尽了全力,南婉青也不甘示弱,双方人马足足争了有两刻钟,宇文序一击入洞,撞上守在门边的青衣宫人,球杖挥舞,虽歪了方向并未拦下,也打得那球偏离直线,坠落洞门之外。
“好!”南婉青拍手叫好,转头吩咐,“赏。”
渔歌领命,一福身便要告退,南婉青又道:“传令长庆殿,就说是我说的,将你们陛下的被褥收拾了,搬去外间罢。”
鸦雀无声,众人都低了头,大气不敢出。
“胜负未定,你倒先急着赶我。”语调冷然,心有不悦。
南婉青笑道:“愿赌服输,陛下金口玉言,总不会打算耍浑赖账罢?”
“愿赌服输,你也好好记着。”
场中局势急转直下,宇文序全神贯注,攻势凌厉,手中球杖宛若寒芒闪烁的银枪,虎虎生威,还用了排兵布阵的法子。南婉青虽有拆解之策,但于马背颠簸多时,体力渐渐不支,宇文序连进二球,决胜之局也占尽上风。
“娘娘,当心身后!”桐儿双手拢在嘴边,放声大喊。
长杆对撞勾连,南婉青夺球失利,手腕酸麻,月杖打了几个转,不知脱手飞去何处。好在同队宫人半道截住,又将球打了回来。
可南婉青丢了球杆。
电光石火间,玉手紧勒缰绳,白马前蹄扬起,踢上飞驰而来的木球,南婉青算准高度,恰好踢去门洞。
嘭——
宇文序提杆击落,木球未出几寸远,就被挡了回来。
时不我与,大势已去。
月杖高高举起,一杆下去便能决出胜负。
“啊呀——”白马四蹄乱蹬,南婉青歪了身子,眼看便要仰面倒去,从马背摔下。
桐儿吓得魂飞魄散,叫破了嗓子:“娘娘!”
长臂捞起纤细腰肢,眨眼的功夫,南婉青紧紧抱入宇文序怀中。
周身血液似寒川冰封,双手止不住地抖,仿佛梦回卧龙湖畔,生怕一转眼便是天人永隔。
“青……”宇文序才念了半声,怀中人一把夺下他手中球杖,奋力一击。
锣鼓齐鸣,胜负已分。
并非惊马,南婉青故意为之。
“承让。”她还笑得出来。
宇文序收拢臂弯,将人扣在怀里,心突突地跳,怒不可遏:“若是我慢了,你的命要是不要?”
双臂缠上男子后颈,南婉青在宇文序怀中一顿乱蹭:“向之一定能接住我的。”
宇文序看她如此,气也不是,骂也不是,阴沉沉的一张脸,薄唇紧抿,索性不言语。
“娘娘,娘娘——”桐儿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地跑来,左传转,右转转,仔细检查南婉青身上可有受伤。
宇文序抱着南婉青下了马,脸色仍是黑得骇人。
襟口取出绣帕,幽香朦胧,丝帕久置怀中,犹带暖意,抵上汗湿的前额,南婉青抬手拭去宇文序额间汗珠。
红帐共枕四处弥散的气息,教人自甘沉沦。铁臂箍紧,柳腰贴上身来,宇文序神色稍有和缓。
“启禀陛下、娘娘,”彭正兴进前行礼,“宫人来报,晚膳已备好了。”
“知道了。”南婉青随口一答,转头对宇文序道,“我先去换一身衣衫,你且等等我。”
杏眸清亮,难得的乖巧可人。
宇文序低低“嗯”一句。
早前来时南婉青与桐儿便是在西苑厢房更换的胡服,宫娥领人过去,半途跑来一个端茶的小丫头,一壶热茶全数泼去桐儿身上,好在衣衫厚实,只烫了脖颈上一点皮。
“拖下去,狠狠地打。”南婉青冷声下令。
小丫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娘娘恕罪”,桐儿不忍心:“她也是不当心,小小一个人,端这样重的茶水,想是上头要得急,这才出了差错,娘娘且饶她一回罢。”
“不饶,给我打。”南婉青不为所动,抬手指了两个宫女,“你俩带桐儿去上药,待会儿再来换衣裳。”
语罢进了厢房,众人簇拥过去,端水的端水,拿衣衫的拿衣衫,南婉青挑了一处铜镜前的矮凳,扯下头顶铃铛小帽,只等有人来伺候梳洗。
叮玲玲、叮玲玲……
方帽在指间旋转,响得冷清。
无人言语,亦无人影。
透过雕花镂空的镜子,满室陈设尽收眼底,随侍的宫娥都不知跑去了何处。
南婉青一头雾水,后知后觉站起身来。
“婉妹妹……”
如同无数前尘旧梦似有若无的月色,他轻轻唤她,寥寥叁字,苦咽十载春秋的朝思暮想,无限惦念,无尽眷恋。
是宋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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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马球相关参考资料:
孙海欧.我国古代马球流变历程研究[d].哈尔滨师范大学,2015.
宋晓蕾.唐代马球运动之研究[d].广西师范大学,2013.
[1]“对御难争第一筹”出自王建《朝天词十首寄上魏博田侍中》(其四),“天子门边送与球”出自王建《宫词一百首》(其十五)。
[2]奔星……画杖头:出自蔡孚《打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