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金刚。”宇文序面露难色,有苦难言。
南婉青明知故问:“有什么难处?还是这名字不好?”
“好,好,”宇文序连连点头,“你若喜欢,我改了就是。”
南婉青遂了心,暗自得意,添了三分兴致翻看书稿。这时七乃是京城人氏,年已及冠,为着来年科考,前往京郊乌有寺读书,居于寺院南厢房……
竟还扣上了题。
南婉青又添几分趣味,正欲细看庙中有何奇遇,下文长长一句“言凡常之人,信任邪情,恣其喜怒,违于分理也”,语出《论语注疏解经》。
——韩康伯注云:在理则昧,造形而悟,颜子之分也。失之于几,故有不善;得之与贰,不远而复,故知之未尝复行也。
而后尽是摘录十三经注疏名言警句,并读书心得,之乎者也占去二三页。好容易他停下笔,用了午膳,歇了晌觉,一梦睡起却是写时文,题曰“古之为关也”,语出《孟子》,宇文序仔细写了破题、承题、起讲、大结,洋洋洒洒数百言。用过晚膳,又是抄写十三经注疏,而后三更入眠,次日鸡鸣起身,接着抄书,午后不作时文,改作诏书与判词,睡前再抄书……
如是来回往复,此人当真念了小半月的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起早贪黑,规行矩步。时文、策论、判词、诏、诰、表,各色科举试题,他勤勤恳恳练了三四趟,南婉青看得头昏眼花。
这哪是话本子,这是《状元笔记》。
“你这样写,不会有人喜欢看的。”南婉青掂两下文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人成日里不是读书,便是作策论,有什么看头。”
宇文序道:“你曾说才子佳人俗套,书生不务正业,醉心情爱,却可高中榜首。我便照实写来,所谓‘寒窗苦读’,古今皆知,读书本非乐事。”他又低声压上一句,很是气闷:“这些时文策论,我可斟酌了好几稿……”
南婉青笑道:“世人为何看戏看话本,还不是日子没趣,须得看些有意思的消遣辰光。读书自然是苦,吃得这般苦的人,岂愿再看一遭苦日子;吃不得这般苦的人,更不愿看;不得门路吃这般苦的人,大字不识一箩筐,诏表判词俱是天书,遑论品鉴你的心血之作。”
宇文序淡淡“嗯”一声,半晌未曾抬眸,反倒又低了下去。
“若是有心写好的,我给你指点一条明路,”相识多年,她难得直言无讳,“你听是不听?”
“什么明路?”宇文序当即应声。
南婉青道:“这文章开篇尚有些意思,只是后头无趣,须有引人注目的字句才好。”说着翻了几页散纸,点去书生下榻寺庙南厢房之后:“此处删改,改一个有趣儿的见闻。”
宇文序不解:“如何有趣儿?”
南婉青道:“青山古刹,花好月圆,自然是与佳人幽会的香艳故事。”
宇文序猛地一抬眼,又惊又疑:“幽、幽会?”
“若无出格奇异之事,何必看劳什子话本,过日子去不就成了?”南婉青面不改色,“《西厢记》有张生崔莺莺幽会,笔墨极为香艳;《牡丹亭》有杜丽娘与柳梦梅入梦欢好,亦是春色无边。此二书乃戏文之冠,同是这般写法,你要写好的,自当见贤思齐,学一学古人的例子。”
“可……”他不愿说好,也不敢说不好。
南婉青道:“你若觉着伤风败俗,不宜下笔,学《牡丹亭》便是了。梦中云雨之事,翻遍历代律法,寻不出一条是判了罪的。”
宇文序勉为其难点一点头。
“书生入寺第一夜,行途劳顿,早早安歇,四更天忽听一阵木鱼声,他迷糊睁了眼,只觉奇香盈室,禅房多了一人。手执玉槌,云帔侧坐,燃一盏司南灯,竟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冠……”
“女冠?”宇文序又是一惊,“这、这可是道士,是出家人。”
大惊小怪,南婉青耐着性子解惑:“正是出家人破戒,圣贤人堕落,才有的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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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记得刚到文院的第一年,早上学古代文学,晚上学古代汉语,一大早历代忠臣名士排着队进谏,天黑了再听孔子孟子老子韩非子讲授为君之道,才背完“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又要念“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
我才学了一年,都情不自禁觉得这国家没我不行(不是),何况是从小读四书五经的古代学子,也不怪儒生心气高,一天到晚翻开书就是怎么治国安民平天下,你学你也迷糊
幸好每次上完晚课,我和哭哭生几个都会去北门吃夜宵,在串串香、烤冷面、鸡锁骨和鸭脖的选择困难症中,快速遗忘自己身上背负的江山大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