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毕竟是个姑娘家,不太放心让闻芊独自回乐坊,杨晋命施百川先去雇顶轿子,在屋里寻了盏灯笼,送她往外走。

院内的烛火点得暗,他挑灯在前面引路,闻芊则静静跟在身后。

夜风料峭,立秋过后,早晚的温度已有些凉意。

明月照着树影,斑驳地投射在青墙上,远处的瘦西湖岸飘来一段琴声,婉转连绵,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与柔软,弹的正是那首红极一时的《明月秋霜》。

“杨大人好音律么?”她突然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

杨晋并未回头:“杨某粗人一个,不懂风雅。”

闻芊望着他笔直如松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轻声道:“那真是可惜了。”

接触了这么久,杨晋是头一次听到她这般语气,说不清甚么感觉,但就是生出些犹豫来,好像不通音律对她而言是种无尽遗憾一样。

各自静默地走了一阵,他终于微微侧头:“我瞧你轻功挺好的,此前学过?”

闻芊淡淡地说没有,“习舞之人多少都会点轻身功夫,比不上你们那些飞檐走壁的,只是能自保罢了。”

半晌只听他嗯了声。

闻芊唇边荡开笑意,狡黠道:“怎么,关心我啊?想没话找话说,缓和气氛?”

杨晋:“……”

他瞬间觉得方才那点犹豫简直多余。

冗长的青石小径终有尽头,官驿门前挂着的那两盏大红灯笼把地面铺得通红一片,他走出这片阴影时,面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温和的色彩。

就在此刻,闻芊出声道:“杨大人也信鬼神?”

他戴了一块玉,雕的是观音像,杨晋并没在意:“家里老人求的,我不信这个。”

“大人还真是孝顺。”她漫不经心地上前,随手拂了一下那枚玉佩,“万物生长,皆有定数……这世上真有鬼怪也说不定。”

言语间,一顶的蓝布小轿在台阶前落下,闻芊道了个别:“多谢相送,告辞。”她打起帘子钻进去。

两个轿夫一前一后抬起小轿,吱呀吱呀,步伐平稳地沿街而行,很快隐没在黑暗之中。

*

闻芊没回乐坊,绕路先到楼砚的住处搜刮了些东西。

迷药、蒙汗药、马钱子,楼大夫是个行走的大药囊,要什么有什么。

“还要马钱子……这么凶险吗?”楼砚给她归类装好,絮叨地劝道,“不如别去了吧?若是出事怎么办?”

她不以为意:“□□是以防万一用的,你瞧我像是那么容易被放倒的人么?”

楼砚认真地解释:“我是担心你把人家给放倒了……马钱子毒性很强的,用多了会致命,你记得搁妥当些,把瓶口封实了,若是被猫狗误食,那多可怜……”

话未说完就挨了闻芊一脚:“楼妈,你话可真多!”

他也没避开,只是摇头笑笑,取了块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替她包起来。

凡事都得做好两手准备,虽说不见得会遇上什么危险,闻芊还是觉得谨慎些为好,毕竟孤军深入,真不小心中了什么“埋伏”,那位杨大人可不见得有那么好心回来救她。

楼砚将小包裹打结,在递给她之前忽然顿了一下,眸子里神色不明。

“阿芊。”

他说:“你别太拼命了。”

闻芊动作微滞,很快从他手里接过东西,笑道:“我娘都不如你管我管得多,这么持家,早点嫁了吧。”

楼砚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取了个瓷瓶塞到包裹之中。

“把这个收着。”

“是甚么?”她拿起轻嗅。

“提神醒脑的。”后者斜睇她,“我怕你睡着,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

忙完这一切,夜色是真的深沉了。

乐坊早已关门打烊,吊脚楼里零星的亮着光,年轻的小姑娘打了水卸去残妆,有人盘出月琴来弹几个欢快的曲子,廊上笑声不断,直到坊主和厢房的男弟子们呵止了两三回才消停下来。

闻芊上楼时,屋内的少女探出头来朝她问好。

门一关上,晚风波动檐下的铃铛轻轻作响。

她摸出火折子把灯点上,坐在桌前歇了一阵。时间还早,不着急卸妆,闻芊把两手的银铃镯子摘下,弯腰拉开抽屉。

压在最底下的是本旧册子,棕黄色的封皮,她翻了几页,找到有折痕的那一面,提笔沾墨,在纸上写有“唐石”的地方,大大的画了个圈。

*

第二日,头顶上的弯月还未下去,杨晋便上门了。

闻芊望着刚蒙蒙亮的天,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这么早,是去给唐石清梦吗?”

“来接你的。”他解释,“乐坊人多眼杂,一会儿开了张来来往往,恐会被人留意,还是小心点为好。”

闻芊没再多言,只说:“那你稍等,我梳洗一下。”便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