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被师姐恨不得吊起来练十二个时辰的师弟师妹们,今日无端放纵了一天很是不习惯,眼见闻芊下楼,一个个极有干劲的开始练功。
“师姐,我这套功夫耍得如何?”
“师姐,我方才那一段唱得好不好呀?”
“师姐,我这次能跟着一块儿去吗?”
“师姐……”
她没精打采地一路敷衍,倚着栏杆看一帮师弟妹们上蹿下跳,手支起下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对策。就这么消磨了一下午,即便再迟钝,众人也多少看出异样来。
趁着收工,菱歌上来抱住她胳膊,笑嘻嘻道:“师姐你是不是饿了?”
别说还真有点……
“一会儿咱们乐楼摆晚宴,师姐这段时间辛苦啦,吃些好的多补补身体。”一面说一面拉着她朝厅里走。
“摆晚宴?”闻芊回神后想起甚么,“那晚上生意不做了?”
“一码归一码嘛。”
被她拽着从回廊上下来,正路过月洞门,迎面便瞧见游月领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进来,仰头时和杨晋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交,两人皆怔了一下,随即不太自然地将视线挪开。
游月欢欢喜喜地向她解释:“今年大家要上清凉山庄,好些人没法在乐坊里过中秋,曹老板的意思是咱们提前吃顿团圆饭。这回多亏有杨大人帮忙,所以棠婆特地让我请他过来的。”
施百川从后面探出脑袋,冲她一笑:“闻姑娘有礼了,我是来蹭饭的,不介意多一张嘴吧?”
因为昨日甚么也没说,故而众人也甚么都不知道。
闻芊琢磨了一天一夜,突然间毫无防备地在这儿遇到杨晋,只觉得周身别扭,一时竟也忘了去想他为甚么会来。
酒宴摆在小花厅,是临时收拾的,乐楼中仍旧照常唱曲,轮班吃酒。
一大桌子的菜,全出自张厨子之手,众人围桌而坐,举杯欢庆,虽互相并无亲缘关系,但场面也甚是温馨和睦。
棠婆难得可以敞开肚子吃酒,拉着施百川哥俩好的开始猜拳,时不时还给人布个菜。
闻芊却一直都是闷头吃饭,也没搭理过谁,偶尔拿余光瞥瞥杨晋,发现他也是如此,不知为何便吃得更加卖力。
张厨子的拿手好菜有很多,糖醋丸子算是其中的一样,由于是山东人,做得格外正宗,眼看着盘子里就剩一个,闻芊伸筷子便要去夹,而与此同时,对面亦有人探出筷子来,两人在盘子中央狭路相逢的交汇,双方的筷子都顿了一下。
眼见对方是杨晋,思及他爱吃甜食,闻芊忍不住在内心里感慨了一句“果然如此”。
几乎是在同时,餐盘上的两双筷子各自缓缓地退了回去。
看到他收手,闻芊冒出一种“我为何要躲着他”的想法来,干脆再次朝那个丸子下手,可没料到对方似乎也是这般的打算,两双筷子再度交战。
闻芊抬眼瞪他,杨晋也皱了皱眉。
在你进我进你退我退的短暂交锋中,肉丸子的完整度显然岌岌可危,终于在又一次过招前,斜里伸出来第三双筷子。
施百川非常友好地把丸子均匀地夹作两半,很是贴心地给他俩碗里一人放了一半。
杨晋:“……”
闻芊:“……”
闻芊把筷子搁下,正犹豫着要不要吃,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脚步颇有些慌张的少女急匆匆报信,“坊主、师姐,凤仙乐坊的周娘子来了,在乐楼里嚷得很大声,说是要找……”
话还没讲完,只见周娘子大步闯进门,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健硕魁梧的男子。
在场的人皆停了动作,闻芊先是觉得奇了怪了,继而抽出帕子不紧不慢地擦嘴角,问她:“周姐姐鼻子很灵嘛,怎么,来讨月饼吃?”
“闻芊!”周娘子气急败坏地拍桌,“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卑鄙小人,自己乐坊吃了锦衣卫的亏,就非得拉别人下水!”
这番话没头没脑,她莫名其妙地站起来,“谁拉你下水了?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你敢做就不敢承认了么?”周娘子怒然甩袖,“你昨日前脚刚走,后脚锦衣卫便上门把我们家翻了个底朝天,赶我们家的客,查我们家的人,还说不是你!”
锦衣卫?
闻芊似有所觉地偏头朝后望了一望,席间,杨晋仍不动声色地执杯喝酒,她忽然明白了甚么,唇角牵起笑意。
“怎么,你们也被查了?那咱们两家还真是整整齐齐……”
她大怒:“谁跟你整整齐齐!”
闻芊笑得一脸无害,宽慰道:“人家也是秉公办事呀,倘若你们真和乱臣贼子有甚么牵连,上头怪罪下来,岂非落个失职之罪?”
“荒谬!”周娘子气得不轻,“真要有牵连,也是你们!你和锦衣卫串通一气,徇私枉法,冤枉好人!”
“别动怒嘛,女人爱生气很容易老的。”闻芊颇好心地给她倒了杯茶水,“再说,我那不是听了姐姐你的教诲,才茅塞顿开么?要真说起来,还是你自己起的头呢,对不对?”
周娘子一下子被她噎住了,却无论如何不肯善罢甘休。
“闻芊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
她无奈地抱起胳膊:“你又要怎样?”
周娘子小退了一步,她身后的精壮男子便上前了一步,“咱们两家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我也不怕说。眼下我做不成生意,你也别想好过!”
闻芊眯起眼:“想砸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