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晞方寸大乱,身旁气息微弱的人,居然颤抖着,咳出一口血来!
“别担心,不要紧。”陆栖淮如是挣扎着说。
这样的语气,居然让沈竹晞一瞬间眼泪掉下来,他努力平定着汹涌的情绪,附和他:“不错,你说得对,一定是这样的,你会没事的。”
沈竹晞再也顾不得其他,半推着他笔直在自己身前,运指如飞,封住他任督二脉,灵力从他肩头透进身体流转,奋力点住周身十二处大穴,将他体内所有的毒性逼到一处——这几瞬,他将平生所学施展到极致,全身每一处都怒张着向外,不惜损耗自身,在此之后卧病休养许久,也一定要将人救回来。
每一指落下,他额头上都有汗珠滴落,被飞扬的衣襟及时阻拦住。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内息在对方身体里转过许多个周天时,陆栖淮低低地溢出一声痛呼,冰冷如雪的手指痉挛着扯住他一截衣袖。
“别动!”沈竹晞怒喝,将他双肩扶住。仿佛有什么在陆澜苍白的皮肤下游走,最先汇聚起来的是他右手六处大穴上的十二个弧形乌青,聚拢在一起,和全身上下的陡然腾起的白雾混合着冲到双手的少冲穴。忽然间,他的皮肤仿佛被千针齐齐刺破,无数道细如针尖的血线激射而出,洒落在桌面、柱子、栏杆,目力所及之处,竟是一片血红。
沈竹晞微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却无法放下——他竭尽所能,也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极短的时辰。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辜颜陡然俯冲过来,尖声长鸣着吊起他衣襟:“安安安!”
与此同时,骷髅跳跃到面前,手臂颤抖到近乎筛糠,显然是十分焦急。他陡然屈膝做出一个手势,示意沈竹晞跟着它来。
罢了,眼下别无他路,只能姑且一试,说不定纪长渊真有什么办法!
沈竹晞一咬牙,手指紧按在陆栖淮后心,携着他,另一只手托起骷髅,化作电光飞速远去。
正文 第100章 他生江湖秋其一
“史姑娘,这处酒馆里的酒在涉山可是远近闻名,十八春、不老棉、君怀袖、梦绡香等等,你要喝哪一种?”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时分,小酒馆里只有二三行客,其中二楼靠窗的那一对年轻男女,不论是外貌还是谈吐都颇为不俗,让立在一旁等候点餐的店小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少女身着明黄半裙,上面是短缀云纱香罩衫,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对面的男子温温柔柔地笑着,那个笑容却没有什么生气,像是刻在脸上,或是戴了一张微笑的面具。
——奇怪,天暝时分来到的这一对男女,不像情侣,更不是兄妹,也不是本地人。莫非他们也听说了木偶戏大师在夜间前来巡演的事,来观看演出吗?
“那就都来一瓶吧!”史画颐随口说了一句。
对面缓带轻裘的公子显然是怔了一下,抚掌:“史姑娘好气魄。”他转而命令店小二准备酒菜,颇为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刚来的时候只有零星二三人,现在忽然人多了起来?”
店小二面露讶色:“原来您不知道啊!”他手脚麻利地抹干净桌子,夸赞道,“这几日,有个木偶戏大师在每日散墟后来我们店里巡演,方圆百十里的人都过来看——亏得您们来得早,晚些说不定就没位置了!”
“昨夜来看木偶戏的人,一直排到洛水下游的出水口哩!”他得瑟着,意识到自己讲多了,忙打了个诺,下去准备吃食。
那公子启开酒罐,抬手为史画颐斟满,唇畔逸出温润如水的笑意:“史姑娘真是奇女子,我很少看见有京城的大家闺秀喝酒的。”
史画颐握起酒杯,抿唇微笑,小小地呷了一口:“谢公子的盛情款待。”她转了转头,略微有些不满,“如今你我都是江湖儿女江湖客,谈什么京城闺秀?”
她说这话的时候,天边恰有一缕浮云如烟,散聚不定。史画颐感觉到湛碧色的芳香液体流入肺腑,满足地吸了口气,指着窗外:“公子,于我来说,这段大家闺秀的事,便如天边浮云前身,休要再提。”
对面那公子默了一默,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史姑娘倒是看得开——甘愿抛弃相府中锦衣玉食,而随撷霜君颠簸流离,去找一个来路不明的友人。”
史画颐听他的语气,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异感——这个人明明声称是小昙的朋友,怎么却用这种语气说话?她待要询问,对方却轻轻易易地把话头转了过去,淡淡:“单论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史姑娘的。”
史画颐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不知道如何接口,一时间,两人便都陷入了沉默。而送菜的店小二为这种奇怪的氛围所慑,竟也不敢开口叨扰他们,而是无声无息地放好菜肴,蹑足屏息退了下去。
“这个菌菇是涉山特产,我在书上见过的,倒是很美味。”史画颐夹了一筷,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打破沉寂。
对面公子略略点头,手抚前襟,温文尔雅地一勺一勺吃起来,吃相极是斯文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