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浣烟看着形貌奇特的子珂,递了一块糖过去,瞳孔不易觉察地微微一缩。奇怪,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清晰地观察这个少年,他为什么会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子珂呢?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少年搀扶着林青释翩然远去,他们白色的衣袂交织在风中掠起,宛如杳然飞走的白鹤,在熹微的晨光中如露如烟。金浣烟远远地凝望着,许是因为天边乍破的熹光太过明亮刺目,他忽然向一旁别过脸去,没有直视。
他站了许久,直到霞光洒满了院落,忽然听见远方传来希律律的马蹄声,史府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属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地禀告:“有疑似殷神官的消息了。”
金浣烟霍地拍栏,提着那下属的后脊一跃而起,点足掠上房梁,同时无声无息地拍封上他的穴道。他将人放在一处密密不透光的地方,手指掐诀,直接提取神念阅读起来。看了一会儿,他面色一变,抬手在下属的胸前点了一下,肃杀的灵力透过心肺将人杀死。
金浣烟默不作声地倒下一些药水,将死人化开,而后蹙着眉,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正文 第125章 夜长似终古其六
三日后,散墟时分。这是京畿小镇的一处市场,热闹了一日,杂耍的、赌石的、买卖的,都开始收摊,却没有立刻召集离去,而是围拢在一起絮絮叨叨,中间是个瘫倒在地上的病人,被随行的阿嬷扶着,眼看着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阿嬷尖利的哭吼声剑一样地割裂了小镇平日里安详宁和的氛围。
那个白衣医者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他行动迟缓,被身旁的少年扶着一步一步上前。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所有人纷纷回头看过去。白衣人如同从云端走下,如雪的衣袂上没有半分尘埃,一直走到那个阖目苍白的人面前,忽然弯下腰——
“怎么?他难道是个医生么?”
“瞧着病怏怏的样子,只怕不大像!”
“我劝你少说两句,那个随行的朱衣服丫头抱着剑呐!是个习武的人,你可别惹麻烦!”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下一刻却陡然睁大了眼——白衣人咳嗽着弯下腰来,闪电般地伸手搭住将死之人的手腕,一旁那个阿嬷的一声哭叫还闷在喉咙里,忽然被一阵更大的声音盖过,那声音,竟似来自地上的“死人”!
“咳咳咳!我呸!”在白衣人手掌从他后心移开的刹那,地上那人一骨碌偏过头,绞着舌头吐出几大口黑血,再吐就成了红色,居然可以如常说话,“阿嬷,这一觉睡得好长啊!疼,疼,疼!”
那人叫唤着,整个人又委顿下去,期期哀哀地看着林青释,盼望他出手缓解痛苦。
林青释二指扣住他手臂的关节,微微蹙眉,这个人的骨头居然是被捏碎的?里面鲜血居然几近干涸,这是怎么做到的?他在对方手臂上摸索了一阵,并无发现,沉吟着平平竖起手掌一拍,他事先在掌心涂了小还真丹,这时借内力划入对方体内,百余日内,碎骨就能复原,只是骨头随复,筋脉全无,到底这只手臂也多半是废了。
那人痛苦得到缓解,心知自己已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遍,立刻翻身爬起咕咚跪下:“恩公!”一旁那个如梦初醒的阿嬷也跟着跪下,连连叩首。林青释以实情告知,一摆手,振衣离去。
两旁的人如分海一般为他让出道来,欣然欢呼,满目崇敬,啧啧赞叹,往一行四人这里不断地投瓜果食物、玉石饰品。林青释恍恍惚惚地被子珂牵着往前走,内心却在反复地思索着那个棘手的问题——为何,那个人的断臂里几乎没有血液了?血脉既然已断,膀臂连心,为何他用内力还能强行打通对方筋脉,将人救活?
林青释百思不得其解,双眉皱得越来越紧,在他身旁,阿槿兜了满怀被那些人扔过来的物事,似乎有什么想说,又迟疑着顿住了。林谷主一向是温和如月的人,即使是在思索着为难的问题,蹙起眉来也那么温和好看,让人不忍惊动。
眼看着已经快到了前方打尖住客的馆驿,阿槿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大声赞叹:“林谷主,我要说,你真的是个好人!”
林青释将空茫的双瞳定在她的方向,微微一笑:“阿槿才认识我十余日,怎么就知道我是个好人了?”
阿槿眼珠一转,笑嘻嘻:“其一,你叮嘱我要把手腕上的镯子藏起来,以免引人瞩目,这是为我着想;其二,你为了帮金公子安定史府,留在那里,劳心劳神地处理事物、炼丹,这第三嘛——”
她语声一顿,扯着领子上的一圈珠玉,故意卖了个关子:“林谷主,你猜猜?”
“我猜,第三是因为谷主经常笑,不对,是一直笑,就像清风明月一样,当然是好人啦!”幽草脆生生地接口,看着面前这个似乎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赞叹,“我时常觉得吧,谷主是不愿入世,倘若到人多的地方这么一走,啧啧啧,恐怕要迷倒一城的少男少女。”
林青释失笑,声音柔软地数落他两句,换来幽草一吐舌头,颇为不服地反驳,少女的语声清脆如珠落玉盘,清晰地说了一大堆,就连面容冷硬的子珂,脸颊都高高鼓起来一块,似是忍不住要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