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攒足了说话的力气,质问道:“姓萧的,你说的那个条件是什么?还有,你喂我吃了什么东西?”
萧居雁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依旧没有摘下面具,双眼诡谲莫测。雪鸿首领的眼眸是重瞳,两重倒影之下,仿佛栖居着不同的灵魂,又好像折射出另一重世界。
沈竹晞微微一怔,听见他说:“我给你喂的药是血毒。”
他威胁道:“已经过了三九二十七天了,从今天起,倘若不按时服用血毒的药丸,发作时你就要生不如死。”
沈竹晞抬了抬手指,身体里空空荡荡,一丝灵力也无,他知道这是被暂时封印起来了,也没有多紧张,笃定萧居雁不敢伤自己性命,冷笑:“哦?你大费周章地把我掳过来,布置下这一切,你想要做什么啊?”
萧居雁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虽然恢复记忆了,知道有血毒这一样可怕的东西,但仍旧没把这当回事,不禁也报以冷笑:“撷霜君倒是厉害,那我可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去做一件事——”
他道:“我要你指出去天上之河的路,以及溯时的方法。”
正文 第173章 浪蕊浮花尽其五
沈竹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萧居雁神情严肃,完全不像在说笑,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再一次出现了炸裂:“啊?你再说一遍,你没开玩笑吧?我怎么会知道去天上之河的路?溯时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也相信?”
萧居雁冷笑:“撷霜君,到了这个份上,你恢复了记忆,并且也受制于我,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给我指路,我立刻放了你,绝不动你一下;此后雪鸿组织彻底绝迹中州,你和凝碧楼怎么争斗,什么云萝计划,全部都与雪鸿无关,我们两不相帮,绝不干涉。”
沈竹晞默然无语,萧居雁说的这个条件可以算是十分心诚了,倘若雪鸿不与凝碧楼结盟,无异于断其一臂。问题在于,除了祠堂里周氏家主的那一番话,他对天上之河再没有更多的了解,此时真的茫然不知要如何回答。于是他摇了摇头,如是说:“我不知道。”
他养足了力气,一骨碌坐起,平时着对面的萧居雁。萧居雁手背上青筋凸起,不停地跳动,似乎想要发作又生生地按捺下去:“好得很,撷霜君是要看证据了?”
萧居雁转动了案前一个设计精巧的小机关,在咔嚓咔嚓地齿轮运转声中取出了一只木匣,没有急着打开,只是将它横放在床头,手压在盖子上,沉默不语。
沈竹晞无端地眉头一跳,眼看他抬起手,心也跟着悬起来。
萧居雁取出了一面四四方方的画纸,那是沈竹晞年少时所绘的画,卷上风起天未,孤崖滴翠,描绘的是皓月穷星之下的黄葛晚渡,渡口影影绰绰的有个黑衣人。沈竹晞认出这是自己的笔法,可是纵然他恢复记忆,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画过这样一张图。
萧居雁指着那个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这是陆栖淮。”
沈竹晞瞠目结舌:“这就是一团黑墨而已,我的画,我都没认出来,你怎么能认得?”
萧居雁摆摆手,没有立刻解释,只是从木匣里又掏出一幅卷轴画,摊开。这次画的正是沈竹晞和陆栖淮两个人,不,那不是沈竹晞,而是陆栖淮的那位方姓友人,一身绯衣猎猎扬扬的模样,眉目却清冷如霜雪。他们比肩在星空下指着天穹,如瀑的星河洒落两个人满衣满身,瑰丽得仿佛内心最深处不愿醒来的梦。
这副画是第三人的视角,像是有个旁观者站在他们很远的地方,如实用画笔记录下了这两人。沈竹晞愈看愈是疑惑,这位姓方的绯衣公子,除了气质迥异,外貌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不,不是几乎,简直完全一模一样,甚至连眼瞳的琉璃色都纤毫毕肖,没有深一分也没有浅一分!沈竹晞骇然了,目光移到对方袖口,自己袖子上有一道白色云纹是用来封印辜颜的符咒,可是那人袖上竟也有一道类似的纹样!
萧居雁一直留心着他的脸色,满意的觉察出沈竹晞现在满怀错愕,趁机取出第三张画。这一张仍是题画的陆、沈两人,工笔的手法甚为细致清晰,陆栖淮抬着祝东风与眉心平齐,似乎是在和对面的人练习剑法。虽然是剑拔弩张,但陆栖淮真真切切在笑着,那种笑意澄澈如琉璃,和他的眼睛一样漂亮。沈竹晞呆了一呆,将眼神移向对面人。
他怔住了,那绯衣公子的肩头分明停栖着一只翩然欲飞的白鸟,黑豆似的双瞳、长长的喙和略微狡黠的神情他都再熟悉不过了——那位姓方的竟然也有一只辜颜!沈竹晞下意识地就想抬手掐诀召唤出白鸟,但此刻情况不明,他不愿平白让自己的伙伴受牵连。
萧居雁手指虚浮,解说道:“这是有人绘制的你和陆栖淮的事情——陆栖淮所使剑术的起手式正好是纪长渊的剑法,所以他们与我们雪鸿的人对战时,才能如此出手默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沈竹晞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萧居雁沉默了,说出了一个惊天霹雳的答案:“许多年后,这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