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那张不见任何表情的脸,迟疑了下,忽地想到他长年前线作战,时有受伤。
她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再次震惊。再联想到方才他给自己的第一感觉,愈发得证。
“难道你……”
她停下了,却说不出口。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他开口,神色平静如故。
“我不会再有子嗣了,需要立一个太子,你知道这一点便够了。”
慕扶兰看着这男子,心里涌出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忽觉造化弄人。
她亦沉默了。
谢长庚继续道:“天下人会知道,从前你我分离,乃外力从中作梗。你我实则仍是夫妇……”
他顿了一下。
“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待局面定了,日后,你随时可以离开。洞庭永远都是你的,这也是我对你的回报。国永不除,臣民照旧。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我必答应。”
“你有意中之人,也尽可以与之相好。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
他望着她,慢慢地道。袖下的手,五指紧握。
慕扶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瞠目结舌,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个人,为了做他的皇帝,无所不用极其,简直魔怔。
她定了定神,摇头:“谢长庚,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这件事的!何况,熙儿他也不想做什么太子!”
谢长庚凝视着她。
“倘若他想呢?”
慕扶兰一怔。
“你何不回去问他?倘若他也说不,我便收回我的话,不勉强你。”
慕扶兰和他对望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记住你的话。”
她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暮色四合。谢长庚目送她渐渐远去,身影萧瑟。
她心中再痛,从也没在他面前提过半句前尘旧事。想来,如今也是不想再听他的忏悔。
忏悔亦是无用。
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孩子想做王,便叫他如愿。让她亦做这世上最为尊贵的女子。
这是他从前欠下的,也是这辈子,他唯一能想得到,也拿得出的弥补了。
慕扶兰未做停留,当夜便坐车离开,回往岳城。
岳城的街头巷尾,民众依旧在议论时局。长沙国的百官,亦是聚在一起,猜测着翁主的心意,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感到忐忑不安。
这些时日,只有王宫中的那个小少年,在几个月前私自外出被袁汉鼎接回来后,每天照旧早起读书、练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经学时间。他坐在书桌之后,听着给他授经的博士讲着“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专心致志,目光沉静。
博士讲完了今日的功课,他像往常一样,扶着老博士的胳膊,亲自将人送出。
老博士对近来日甚一日的种种传言,亦是十分忧心。出来后,一反常态,忍不住向自己的得意弟子打听:“小公子,如今长沙国内外,对时局之议,甚嚣尘上。小公子可知翁主有何打算?”
小少年微笑道:“娘亲未曾与我讲起过这些。学生不知。”
老博士叹了口气,背手而去。
小少年目送老博士离去,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回来,在书桌后继续坐了片刻,便起身,从一口箱中取出那柄他的母亲当日曾严厉叮嘱,命他永远也不要拔的宝剑。
他一手握住剑柄,抽剑出鞘。
剑锋一寸寸地从鞘中拔出,寒光闪烁,青锋如镜。
他完全地拔出了剑,慢慢地举了起来,横在面前,盯着剑锋上映出来的那双犹如不属于自己的黑黢黢的冷眼,目光一动不动,出神之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一阵说话之声,随之传入耳中。
他的娘亲回了。
他垂下眼眸,一下将剑插回鞘中,无声无息地放了回去,转过身,看见自己的娘亲推门而入。
他迎了上去。
“娘亲,你回来了?路上辛苦。”他扶着慕扶兰,让她坐下。
慕扶兰看了眼他的书桌,知他又在读书,问了几句,命侍女都出去,屋中只剩母子二人。
“娘亲,你突然去云梦,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少年问她。
慕扶兰沉吟了片刻,望着他说:“熙儿,先前娘亲曾问过你,不能叫你做长沙国的王,你怪不怪娘亲,当时你说不怪。今日娘亲再问你一遍,你老实告诉我,你怪不怪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