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若芙蓉,笑道:“你这么瞧我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日见。”
谢长庚的指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兰儿,你今日是不是想熙儿了?”
他迟疑了下,“你若实在想他了,明日我便送你去河西。你无论何时回来皆可,我等你。”
慕扶兰沉默了片刻,低低地道:“今日见到麋鹿,令我想起当初熙儿小时的情景,一时有些触景生情。你不要多想。”
谢长庚伸臂,将她身子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慢慢地抱紧了。
慕扶兰依偎在丈夫的胸膛里,听着他发出的心跳之声,闭上了眼睛。
夜渐渐深了,身畔娇妻,已是沉沉睡去,谢长庚想着她白天看见那麋鹿母子亲昵相处时的样子,久久无法入眠,怕扰了她的安睡,他悄悄从床上起了身,出屋,立于阶前,望月沉思之际,听到院门传来拍声。
他穿院而出,过去开门。见是仆从来了,道方才城门门卒那里传话,城外来了一位少年公子,自称是城主夫人之子,来此探望双亲,叫予以传话。
谢长庚的身影定了片刻,仿佛才回过神。他猛地转头,似就要往里而去,忽又停了下来,再次转身而去,出了大门,上了那来报信的门卒的马,驱着便朝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他赶到了城门口,翻身下马,一口气未停,奔出城门之外。
一个少年,夜色勾勒出他清瘦而颀长的身影,月光照出他清俊而隽秀的面庞,他静静地立在道旁,望着那个出现在城门之后,正向着自己奔来的男子。几乎是同一时刻,迈步向他走了过去。
“熙儿!”
谢长庚唤了他一声,声音乍听起来,低沉而平稳。然而倘若细听,不难辨出,他的声音里,含着颤声,心情之激动,可见一斑。
少年凝视着他。
“父皇,我是来探望娘亲的。”他说。
“除了探望娘亲,我也想对你说,那个名叫熙儿的人,他一直没有忘记他小时候来这里的那一回,他曾问你,这地方何以起名金城。他记得父皇当时对他说,当夏日到来,雪化尽时,太阳照下,站在雪峰之上看下去,城池里便仿佛铺满黄金,所以名叫金城。父皇你还说,他只要想看,随时都可以来……”
“夏日到来了,不知道父皇你还愿不愿意带我,去看这里如同铺满黄金的美景?
少年的声音哽咽了,朝着面前的男人,缓缓地跪了下去,叩首于地。
谢长庚疾步上去,将少年从地上带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双目渐渐发热,抬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明日我便带你去看。走吧,先去看你娘亲去。她今日还想起了你,我哄了她许久,她才睡着。”
少年飞快地擦了擦眼睛,点头,跟着他大步入城。
……
少年在这城中,停留了三日。
到了第三日,他要回了。
慕扶兰坐在马车之中,送了他一程又一程,终于送到终点,前方就是他的驻跸之地,这才停了下来。
少年向她拜别,下了马车,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身后那辆车中那个还在目送着自己的女子,对着谢长庚低声道:“父皇,我回去了。你要好好保护我的娘亲,保护她一辈子平安喜乐。”
谢长庚亦回头,看了一眼,含笑点头。
少年终于上马离去。
慕扶兰目送少年背影渐渐远去,等丈夫回来上了马车,问他:“方才你们说了什么?”
谢长庚望着她那双泛红的美眸,将她拥入怀中:“我答应熙儿,好好保护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慕扶兰靠在丈夫的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两人宛若新婚,耳鬓厮磨,纠缠到了深夜,方停了下来。
慕扶兰分明倦极了,良宵若此,又不舍睡去,要他给自己讲个故事。
他想了下,说好。
“……讲的是不知哪朝哪代,朝廷气数将近,天下藩王争乱,有一出身水匪之少年,姓谢,名长庚,年纪轻轻,便做了江上巨寇,号令豪杰。但他野心昭彰,心性狠辣,加上也有几分本事,又岂甘心一世以寇而生?早就立志登顶天下,谋这天子之位。为达目的,他将主意落在了洞庭长沙王王女的身上,想娶她为妻,以此为阶,步入官场……”
慕扶兰听得晕晕欲睡,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道:“不要听这个……后头我都知道的……你换一个……”
谢长庚摸了摸蜷在自己怀抱中的脑袋,哄道:“你听下去,后头不一样的。”
他继续讲:“却说慕氏王女,那年不过十三,虽是小小少女,却早早拜了君山药翁为师,向他学医识药。那一日,她到君山去寻药翁,到了药庐之前,却被告知药翁正有访客,便想先行下山。她又怎知,药庐之中,那个昨夜月下渡江,乘一乌船而来,此刻正与药翁对坐煮茶的野心之人,他心情忐忑,终于等到了她的现身,恨不能立刻追她出去?……”
谢长庚说着,未听她有半点反应,低头,见怀中之人已睡去了。
他笑了起来,打住,凝视她睡颜片刻,替她盖被,拥她而眠。
其时万里之外,洞庭君山断崖之侧,那株曾遭雷火后又重生的老柏之上,夜鸟静静宿巢。
明月在天,清风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