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呢?可吃得香?”
“今早阿哥喝了一碗羊奶还吃了半个馒头和几样小菜。”
贵妃轻轻哄着儿子, 一旁贵妃的乳母舒穆禄氏对十阿哥的乳母张氏训话说:“咱们娘娘千辛万苦才得了阿哥,你若好好的伺候, 别说你,就是你一家子娘娘都能保着荣华富贵,若是带不好阿哥,那就和之前那两个一样哪来的回哪去。”
张氏知道前头两个被赶走的乳母下场如何,现下是吓得脸色惨白只会一个劲地点头。
这时,长春宫的看门宫女掀了帘子进来说:“贵妃娘娘,永和宫德妃娘娘求见。”
舒穆禄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把手里的药碗一摔说:“这个狐狸精来做什么, 她还有脸来!”
贵妃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对宫女说:“去把人请进来吧。”
舒穆禄氏惊讶道:“主子,您不是真要见她吧, 您这场病不就是她害的。”
贵妃用冰冷的眼神警告她闭嘴后, 淡淡道:“你若不想见她尽管躲到屋里去, 不过你若想留在这待会儿一句话都不准说。”
舒穆禄氏一心护主自然是不愿意离开的,她喏喏说了一句“奴才晓得”便似门神一般站到了贵妃身边。贵妃让乳母把两个孩子带下去,又过一会儿只听一人踩着细小的碎步从明堂而来停在了帘子后。
“主子,德妃娘娘求见。”
贵妃坐起身子,整了整仪容方才说:“请。”
宫女一掀帘子,穿一身湖绿色喜相逢袷袍的女人踏进屋,巴掌大的小脸淹没在银狐风毛中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她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朝贵妃一福, “给贵主子请安。”
贵妃虚弱地说:“赐座。”两个宫女搬来一张委角杌凳,蓁蓁挨着凳子坐下,她瞧着贵妃柳眉微蹙,垂着眼睑是欲言又止,辗转半日方轻叹一声:“我本该早早得来看贵主子的,一直不来只是怕扰了贵主子的清静。”
贵妃气若游丝地说:“我这本来确实是个难得清静的地方,变得不清净也只是近来的事。”
蓁蓁听到这突然从杌凳起来直挺挺地就往地上一跪。贵妃不想她竟然如此吓了一跳,她怀着身孕贵妃哪里敢叫她跪,她这一胎皇上看得如何重满宫皆知若是在她这出了什么意外她怎么担当得起。
“你……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宫女得了贵妃的眼色一左一右地搀扶起蓁蓁,蓁蓁哀哀切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我知道贵主子这回的病都是因着我妹妹和贵府七少爷的婚事。七少爷少年英雄出身高华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高攀得上的,我之前从不晓得皇上竟有这样的想法,等知道的时候皇太后的懿旨已下,已然是太迟了。这几天我是辗转难眠,就怕这亲还没结先结了仇。贵主子,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怪就怪我不该让皇上操心上妹妹的婚事,贵主子,您就责罚我吧。”
舒穆禄氏脸都黑了只是记得贵妃的嘱咐这才没有发作,她偷眼瞧贵妃,贵妃的神情和方才比没什么变化,只听贵妃哀叹道:“德姐姐万不可如此想,这事说起来也都是我哥哥的不对,太后皇上给我们两家指婚也是觉得这两个孩子相配,哥哥违逆圣意也是该遭这一趟罪的。”
“贵主子,您实在是宽宏大量……”
蓁蓁哀哀戚戚地又哭了好一会儿,贵妃一直在旁相劝,等她一走舒穆禄氏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说:“主子,这个狐狸精真正是好手腕,咱们没去找她算账,她到先来这示弱了。”
贵妃大病初愈陪蓁蓁说了一会儿话头隐隐作痛,她按了按额角说:“你把嘴给我牢牢管住了,以后再胡说我定要罚你。”她停顿一下后说,“她若不是个有手段的,怎么能把皇上的心牢牢笼住,怎么从一个宫女爬到今天这位子的?就这本事满宫里没一个比得过她。”
舒穆禄氏不服气地说:“主子就这么放任她?咱们就这么忍着?”
贵妃没有丝毫不平之意,她依然平静地说:“忍,当然要忍。法喀自己闯东华门的时候为我想了吗?皇上留他性命还留了个佐领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我没必要为他出头。”
贵妃埋汰了一通自己不争气的哥哥后又说:“我最应该和德妃学得就是把争全变成不争,她比我能忍多了,她都能忍我为什么不能?”
乾清宫的东次间书房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自从六阿哥病逝连着太皇太后病重,诸位王公大臣装得天下太平一团和气已经有半年有余。要不是法喀这个作死的捅了篓子,还没有今日这般大伙聚在一起剑拔弩张的态势。
皇帝坐在自己那张紫檀螺钿书桌后握着一串不知哪来的红玛瑙佛珠,他白皙的手有节奏地盘着珠子,一边用眼睛似乎是不经意地从屋内每个大臣脸上飘过。
很好,今日几乎都来齐了。皇帝一圈扫完,内心呵呵了一声。
瞧瞧,法喀所属的镶黄旗都统、参领们自然不用说,这是他们旗内的事必然要来议一议,可一个个站在屋子最后面脸上全是比死了考妣还绝望的表情。大学士这个层面上,汉大学士王熙、宋德宜、吴正治团成一团在屋子左角落里装老僧入定,满大学士明珠、勒德洪手拉手在屋子右角落装神游太虚。至于其他人么,索额图和长泰、佟国维和佟国纲分成两派各站一边,眼神稍一对视就是一副你死我活誓不罢休的状态。再有就是遏必隆另外两个儿子颜珠和尹德一脸茫然地杵着。遏必隆还有个儿子叫富保近年外放不在京,今日这戏大概也就缺他了。
皇帝也不着急,他就转着佛珠且看这群人都能吐出点什么象牙来。
只听长泰说:“法喀虽然有错,但他三岁袭爵至今勤勤恳恳无甚错漏,一句忠心绝对是担得起的,削去公爵的惩罚实在太重。请皇上开恩收回成命,要实在要罚,法喀原是二等公,一等公乃是皇上恩赏,罚他削去恩赏一等公降为二等公即可。”
皇帝换了个手捻佛珠,想:哦,孝昭皇后的承恩公能当人情了。
佟国纲一听就不干了:“长泰大人如今想做皇上的主了?擅闯宫门不敬圣上,这么大的罪过被长泰大人轻描淡写地就要敷衍过去了,这是教导满朝文武从此都大不敬吧,反正也能被轻拿轻放。”
皇帝的眼皮子翻了翻,想:哦,你佟国纲仗着自己是国舅大概从来“没”拿过乔吧。
索额图微微一笑:“佟大人哪里的话,皇上仁厚,当时自然是被法喀气得不轻,可如今除了削爵也没有其他处罚,可见天恩隆厚。皇上是想让法喀回去好好思过,若能忏悔过失还是本朝众臣啊。”
皇帝的咽了咽口水,想:哦,你索额图替朕把原谅的词儿都想好了。
佟国维咳嗽了一声,插话道:“索大人说得对,如此大罪过皇上仅以削爵处之足见宽厚,法喀大人此时怕已经在家好好悔过了。咱们今日来御前要议的是钮祜禄氏这个公爵,奴才以为论长论才遏必隆四子颜珠可当之。”
皇帝坐直了身子,想:好,总算进入正题了,还是佟国维会钻题。
长泰一听就急了:“法喀有错,罪不及其子,如今法喀已有嫡子可承袭公爵,哪里能落到旁支了!”索额图见长泰呛得直白朝他使了个眼色,长泰这才住口鼓着脸瞪着佟国维。
皇帝朝翟琳挥挥手要了杯茶,想:法喀的嫡子,就是你长泰的外侄子,举贤不避亲啊。
佟国纲哈哈大笑:“他钮祜禄氏怎么成天找黄口小儿袭爵,拿着俸禄不当皇差吃干饭啊!”
皇帝差点没给佟国纲鼓掌,想:怼的好,朕的银子就是这么被你们都刮完的!如今修个园子都扣扣索索!
佟国维白了佟国纲一眼,替他找补:“我朝惯例,获罪之人若有兄弟都是兄弟袭爵,当初长泰大人家的心裕大人有错,也是其兄法保袭爵而不是心裕之子袭爵。”
皇帝的眼神终于亮了一下,想:佟国维还是比佟国纲强,脑子这么好的东西大舅舅怎么就没有?
索额图见佟国维拿自己家的事举例脸直接黑了,他也懒得再争朝皇帝拱手道:“请皇上定夺。”
佟国维老奸巨猾决不乘胜追击,立刻见好就收:“奴才也请皇上定夺。”
一时吵吵了半天的人都说了一句:“请皇上定夺。”
皇帝清了清嗓子,想:终于轮到朕了是吧?行啊,可朕还不想说话。
他把佛珠往书桌一扔,敲着桌边指了指屋子后头:“镶黄旗的统领参领有什么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