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1 / 2)

秋华扶蓁蓁上了步撵,皇帝和李煦骑马,一行人就从这小东门处出发了。经过清溪书屋不远前面就是一片水系了,沿湖两岸栽了一整排的柳树,清风徐引,窈窕若少女的柳枝迎风起舞煞是好看。

“老祖宗,那是后湖,是这园子里最大的一处水面,咱们一会儿在前面那处船坞坐船。”

太皇太后惊呀地问:“这不是在园子里么,还要坐船哪?”

李煦笑答:“是呢,这后湖大得很,坐船上从湖心走才能把两岸的景色都瞧遍了。”

这李煦说的一点没错,舟行到湖心两岸景色尽收眼底,后湖北岸有一处临水而建的楼台,上悬皇帝亲笔所题“观澜榭”三字,向湖心凸出的围栏下下栽种了一大片的荷花,此时正是荷花盛开时,绮合秀差,美不盛收。“观澜榭”南面对岸亦有一高台名曰“蕊珠院”。

横渡了整个后湖后船在西岸靠岸,前方有一片亭台楼阁,蓁蓁抬头一看,宫门前悬的匾额上是皇帝的字迹,御笔题曰“集凤轩”。蓁蓁歪头瞧了皇帝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皇帝不明所以地问她:“怎么了,这名字哪里不好么?”皇帝这一脸莫名的表情不知怎么蓁蓁看了笑得更厉害了,笑得太皇太后也回过头来瞧他们,说:“这丫头,疯乐什么呢?”

蓁蓁擦了擦眼泪悄悄对皇帝说:“皇上是怕政务繁忙心有余力不足怕不能雨露均占,所以才要引凤来助么?”

皇帝气得牙痒痒,又顾虑着在太皇太后跟前不能收拾蓁蓁,只能瞪了她一眼,意思是:回头再让你看看朕是不是心有余力不足。

蓁蓁才不理他,兀自笑得肚子疼。

集凤轩里草木葱茏,就是奇怪的一朵花不见,同之前四处繁华盛开的景象全然不同。太皇太后指着那一片绿丛问:“这里怎么不种花?看着怪单调的。”

李煦说:“这里种的全是牡丹,别名‘牡丹园’,如今已经过了花季了所以看不着了。若是再早上两个月来就能赶上牡丹开放的盛景了。”

太皇太后毕竟身体还虚,虽然都是坐着步撵让人抬着走,逛到这会儿脸上还是浮现了些疲色,皇帝便说在集凤轩里用午膳,也能让太皇太后歇个午觉。集凤轩前有连房九楹,再往北过了穿堂就是正殿。皇帝同李煦在正殿商量下午的行程,蓁蓁同皇太后便侍奉太皇太后在后殿休息。苏麻喇姑点了香,太皇太后靠在炕上对蓁蓁说:“孩子,过来我身边。”

蓁蓁挨到太皇太后身边,老太太伸出手轻轻放在蓁蓁的肚子上。她如今不过两个月的身孕,肚子尚平还看不出什么来。太皇太后闭上眼睛,香烟缭绕,一片静谧中只有她低沉的声音在轻轻地诵念经文:“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蓁蓁也合上了眼跟着念了起来,这一刻她的心情竟奇妙地平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身旁的太皇太后瞧着她,脸上带着一丝慈爱的微笑。“这回啊可是个阿哥了啊。”

“嗯。”蓁蓁突然眼眶有些热,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刚已向佛祖、祖宗都祷告过了,日后他们都会保佑这个孩子的,咱们的龙年阿哥必是个不平凡的英雄……”她说完头缓缓地垂了下来,由那沉重的呼吸声听来竟是睡着了。

蓁蓁同皇太后相视一笑,轻手轻脚地扶她躺下才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歇过午觉起来后皇帝陪着太皇太后继续逛园子。

集凤轩西边过了月虹桥就是一片高低,皇帝在那里开了几十亩的农田,有北方常种的小麦,也有南方的水稻。这片高地狭长,不适宜盖房,皇帝看了图纸便灵机一动说开垦出来种地吧,或实验新的栽种法,或供给园内自用都可。而李煦觉得光是有农田未免冷清寂寞了些,就又买了一批小鸡仔和小鸭仔圈养在旁。李煦抓了一把谷子给太皇太后,老太太一抖手撒了出去,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立刻围了过来你争我夺地啄了起来。

“嘿,瞧他们吃的那个欢劲儿!”太皇太后被逗乐了,一把将手里的谷子全撒了出去,引来了更多的小鸡仔聚在她脚边。这群小东西食量惊人,速度又快,没一会儿就把地上的谷子吃了个干净,他们等不来新的投喂就聚在太皇太后脚边“唧唧吱吱”地叫个不停。有几只胆大的还不时拱一拱太皇太后的脚。太皇太后笑道:“哎哟,哎哟,别拱我,老婆子要站不住咯,真没啦。”

皇帝一弯腰,抓起最胖的那只,指着骂道:“小畜生胆大包天竟敢冒犯太皇太后,朕今日就判你个死罪。”

那毛茸茸的小鸡仔是一点不怕皇帝,还凶得很,脖子突然往前一伸,若不是皇帝机敏险些被它啄个正着。

太皇太后失笑:“皇上和个小畜生计较什么?”

皇帝又一本正经地说:“小畜生听着,既然太皇太后替你求情朕就改判你斩监侯,现在且让你吃饱,等你腰圆体胖的那日才将你处斩以身化作一碗鸡汤侍奉太皇太后。”

蓁蓁她们都被逗得笑得不行。太皇太后拉着蓁蓁说:“咱们这皇上啊也亏得是坐在朝堂治理天下,要是去做一个小地方官,还不一点芝麻大小的事就判人个斩监侯。”

夕阳西下,站在汉白玉的月虹桥上回望身后,清风徐来,成片的麦田翻起阵阵绿波,远处的稻田里蛙声一片,恍然间仿佛就能看见数月之后的此时在夕阳的余辉种连绵起伏迎风摇曳的金色浪花。更远处是一片姿态各异,昂首盛放的荷花,碧色的荷叶连接着金色的夕阳,似乎蔓延向无穷无尽的远方。

苏麻喇姑扶住她的老主子接口道:“是啊,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荷花和稻田。”

太皇太后微微笑着合上了眼,一声由衷的喟叹:“接天莲叶无穷碧……太平盛世……大好河山啊……”

……

隆冬腊月,京城已经连下了十日的雪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宫里的地上太监们一早才扫干净了雪都熬不过夜,到了旁晚时分就又积了厚厚的一层。福全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到,常宁拉了他一把说:“二哥,留心脚下。”

两人匆匆进了慈宁宫,皇帝平日的精神气一点不见了,他垂着头坐在外间的炕上,见他俩来了头也没抬,手往里一指说:“进去吧,祖母在等你们。”

福全踉踉跄跄地跑了进去,扑倒在太皇太后的床榻边就哭了起来。“祖母,不孝孙福全来了。”

太皇太后听闻这哭声有些费力地睁开眼。

福全一见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哽咽着唤了一声:“祖母,孙儿来了。”

太皇太后疲惫地一叹,“福哥儿啊,人生在世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这不是命,这是运,命由天行,运由人决。你平素读书这道理可曾真正悟了?”

福全一怔,淌着眼泪点点头。“是,孙儿受教了。”

太皇太后又叹道:“好孩子,往昔种种皆是死物,记着祖母的话,别再回头看,别再留恋了。”

福全哽咽着朝太皇太后磕了个头。“是……孙儿谨记祖母教诲。”

太皇太后费力地转了转头,常宁笑着靠了过来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祖母,孙儿在此。”

“没良心的小畜生。”太皇太后嘴里虽这样骂,眼里全漾满了慈爱。“祖母就要走了,你还这样嘻皮笑脸。”

常宁一双桃花眼眼眶都红了,脸上却仍挂着笑容:“祖母,我从前遇见过一大喇嘛,他说我同至亲挚爱之人有三世亲人之缘,祖母您看,这才是第一世呢,孙儿来生,再来生,都要当您的孙儿……”他声音渐沉,最后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举起手轻轻搁到他的头顶。“好孩子,往后要听皇上的话。关外的三处皇庄是你祖父太宗皇帝赐我的,喀尔沁的一处马场和牛场是我的嫁妆,我同皇上说了,这些就都留给你了……有了这些即便你哪日触犯了天颜被削了爵也够养你一家子了。”

常宁再也忍不住,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夜色更深,雪却依然没有停,天像是漏了个窟窿,雪下得仿佛天都要塌了,天地间皆是白茫茫一片。自打知道裕王恭王紧急进宫了,皇贵妃和蓁蓁她们就赶到了慈宁宫,她们已经在配殿坐了两个时辰了。蓁蓁如今已经九个月了,坐久了腰酸得不行。她刚想起来动一动,苏麻喇姑来了,众妃都站了起来,佟佳氏问:“大姑姑,太皇太后如何了?”

苏麻喇姑神色倒是十分平静,“太皇太后说了,娘娘们都不用进去了,往日里该说的她都说过了,娘娘们往后记着太皇太后的话就是了。”

“是。”众妃们齐齐应了一声,目送苏麻喇姑离开。

惠妃抹了抹眼泪过来扶住蓁蓁,小声问她:“妹妹可还受得住?”

蓁蓁摇了摇头:“我没事,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