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人思忖了好一会,才将黑子落下,斩断了白子即将形成的一条大龙,至此,黑子的优势已经完全凸显,在没有被其他虚虚实实的棋子遮掩。
那年轻男子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白子,坦然地道,“弟子输了。”
他年约二十上下,生得俊秀斯文,举止儒雅得体,不卑不亢,难得的是饱读诗书博学多识之余,偏偏虚怀若谷,毫无年轻人狂妄自傲的脾气,这种充满正能量的风度气质,尤其讨中老年人的喜欢。
严大人就极喜欢这位投奔来的故友之子,这段时间,常常拉着对方谈心、下棋、考校功课,越是相处,就越是喜欢对方,只恨自己没有一位适龄的姑娘,不过自得知对方自学成才,并无老师后,干脆收了对方做关门弟子,自此青睐有加,格外看重。
他尤其欣赏的便是年轻人这种胜不骄败不馁的稳定心态,当下哈哈大笑,棋艺是他生平得意的爱好,自然不会轻易被小辈击败,不过眼前这位关门弟子才华横溢,棋力不俗,能赢了他,自己也是费了八分心力,并不是手到擒来的容易,因此心中更有成就感。
“临泉太客气了,不过是你让着老夫罢了。”
年轻男子,临泉笑道,“弟子使出浑身解数,尚且不能赢老师,若是再让一两分,岂不是要丢盔弃甲!老师胸有沟壑,料事如神,弟子唯有拜服,若是能有老师一二分的能耐,就够弟子受用无穷了。”
严大人笑道,“年轻人不必谦虚,你的棋力眼下虽不及老夫,但后生可畏,再过三两年,只怕老夫也不是你的对手了,老夫依仗的,也不过是比你们多吃几碗饭罢了。”
严大学士言笑晏晏,神情慈和,气度和蔼,完全是一派可靠慈长的风范。
临泉道,“老师太自谦了,弟子不过些微入门,怎配做老师的对手?弟子这段日子和老师学到了许多,受益匪浅,可惜老师即将入宫讲课,以后怕是没有这等悠闲时光了。”
严大人听了这话,笑容淡了淡,他毕竟是信任此人,叹了口气道,“老夫虽然猜到了皇上的心思,但却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临泉疑惑道,“被钦点为皇子老师,这不是荣耀的事情吗?何况三皇子殿下与老师有亲,严府天然地就站在三皇子殿下的立场上,皇上既然选了您给三皇子殿下做老师,就表示他并未顾忌这一层关系啊!”
严大人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咱们这位皇上,从来少有人能猜到圣上的心思,一方面固然是猜不出来,另一方面,却是不敢去猜,妄自揣摩圣意,是一件避讳之事,老夫迫于形势,不得不揣摩了一回上意,待三殿下一回宫表明意图,皇上便能明白是老夫泄了他的心思,而后皇上不但不处罚老夫,反而让老夫给三殿下讲课,表面看来,老夫是格外风光,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临泉若有所思,慢慢道,“老师的意思是,皇上已经把您排除在了心腹之外?帮您确定了立场?”
严大人点了点头,苦笑地道,“皇上是摸准了我的心思,知晓我不会拒绝给三殿下讲课——是啊,皇上要扫清储君路上的障碍,最好莫过于将二殿下三殿下都送去学武,如今三殿下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定然是不喜殿下的,如果我再不出力保护三殿下,只怕三殿下会行差踏错。事到如今,老夫是不选也选了。”
临泉却道,“圣人儿子那么少,二殿下如今又失去了继承权,只剩下三殿下,就算一时不喜,只要三殿下始终表现优秀,皇上总会改变主意的。”
严大人摇头道,“你不明白,就算皇上儿子再少,只要宫里那位生了儿子,三殿下只怕从此连立锥之地都将失去……”
临泉却疑惑地道,“那就让三殿下成为唯一的儿子不就行了?那位尚未出生,谁知是男是女,就算是男孩,能不能比三殿下优秀也是两说。”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严大人,他彻底愣住了。
严家如何不提,刘家夫人收到了宫中刘嬷嬷的传讯,心中也同样着急。
她虽然劝说女儿稳住,但自己心中何尝不忧心忡忡?只担心女儿胡乱找茬,消磨掉皇上对她仅剩的情意。
他还在烦恼女儿不听话,三儿子又来添乱,“娘,外满都说宫里那位这次若是生了儿子,皇上就要让她当皇贵妃,还要贬了姐姐!是不是真的?”
刘夫人回过神,就被三儿子的问话给哽住了,“胡说,哪有皇贵妃说贬就贬的?皇上再宠爱淑仪娘娘,位分也越不过你姐姐,你别听风就是雨,一不小心就酿成大祸事。外面那些人,干嘛巴巴地和你说这个?说不定就是故意说给你听,好激你闹事,引你上钩的!你若是中计了,别说给你姐姐出气了,只怕还会连累你姐姐甚至咱们整个家族,你可要知道轻重!”
刘铭坦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一个纨绔子弟,谁好好地给他设局啊?辛辛苦苦地图什么?不过想到了宫里的姐姐,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转而又想起狐朋狗友在他耳边嘀咕的,他眼睛一亮,道,“娘,你知道那个淑仪娘娘的娘家吧?听说他家没有女长辈,几个姐妹的婚事都只能由容大人出面,容大人便托了朋友家内眷帮忙留意,就是我一个朋友的爹,我这个朋友偷听到他爹娘说话,就仗义地告诉了我,娘,你说那璟娘娘传说中可是比天仙都美哪,那她的姐妹是不是也很美?”
这越说越不像话了,刘夫人干净利落地在他虎脑勺拍了一巴掌,骂道,“你瞧瞧你整天都在干什么?人家女眷的婚事容貌也是你能打听的?仔细点皮,再这么胡言乱语,我就要告诉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