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周世平忽然起了身,往棋盘上丢下了棋子,“走了,今儿没心情下了。”说罢,便拎了酒壶,自顾推了隔扇离去。

宋越望着一盘残局,思虑了良久,最后才把棋子收拾了。

棋子落入盒中,一颗,一颗,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是显得好生萧瑟。

九月二十五这日,是定国公的生辰。皇帝朱瑞心情好,便把六十多岁的他宣进了乾清宫,慰问了几句。

走的时候,朱瑞还特意让陆慎云护送他。

步下乾清宫石阶时,定国公脚下没站稳,差点踏了空。陆慎云动作俐落地将他扶住了,没叫他栽下去,身后的玄色披风叫风吹起,半贴在后背上。

定国公就势攀住了他的胳膊,皱巴巴的手忍不住一捏,心下只道,这肌肉是真的硬,好一个大明第一猛将。

陆慎云察觉到老头在捏自己,心下闪过一丝纳闷,却是面色如常,淡淡道:“国公小心些。”

“好,好。方才多亏了你。”定国公笑着道,“陆大人今年有二十七了?”

“二十八了。”

“……若我没记错,大人应该还未婚配吧?”

“没有。”

定国公侧仰着头又问:“那可有纳妾?”

“没有。”陆慎云手按绣春刀,没有看他。

随着定国公那掌上明珠年纪日益大了,定国公这颗心操得就没停过,女儿死活不愿意将就,每每都让他这当爹的暗垂老泪。可难过归难过,他这是得打起精神来,为女儿绸缪打点,于是一方面在宋越那边屡败屡战,一方面也处处留意着好的人选。

这会他就仔细地打量着陆慎云,只想他出身世家,又是皇帝的亲卫,脑子活泛身手也不凡,虽是有些冷漠,但到底是个出色的人才,偏偏还不近女色洁身自好,真是难得啊。

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入了闺女的眼。

定国公想了想,不好直说意图,便先垫了一手,“我听说广平侯那老东西近日在四处为她女儿寻婚配,那厮不厚道,若是寻到陆大人头上,大人可要三思。”死老头敢跟他抢宋越,他便也不叫他好过,一个好的也不让给他。

陆慎云愣了一下,一时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只道:“多谢国公。”

“不谢,不谢。应该的。”定国公陪着笑,“啊,对了,我听说陆大人喜欢看兵法,家中有些珍藏的兵法,大人兴许还没看过。若是得空,便常到我家来坐坐吧。”

“国公好意。他日有空,陆某再登门拜访。”

“好,好,快点来啊……我是说,冬天快到了,天儿冷。”

出了大明门,陆慎云便与定国公分道扬镳,回了镇抚司衙门。

黄瑜坐在堂中剥花生吃,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晃着。

见陆慎云回来,他剥了颗花生仍给他,“接着。”

陆慎云俐落地抓下花生,肘部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睨了他一眼,“活干完了?混吃等死?”

“诶诶,你看看你说的话,还是那么不好听。”他边嚼着花生边笑道,“我这是专程等你回来的,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你的救命恩人受伤啦。跟徐阁老的儿子起了争执,打楼梯上滚下来,当场便昏过去了。”黄瑜瞄着他,“事关‘重大’,我一刻也不敢耽搁,只兄弟们才告诉我,我便立刻赶回来跟你说了。”

“陆大人要不要去看看他?”

第36章

深秋正午的阳光明亮而不燥热,从隔扇透进了屋里,将指挥使陆慎云冷漠的俊脸照亮。

他身姿挺拔地站立着,一手按着绣春刀,织金飞鱼服和玄色披风尽显英姿,片刻后才缓缓张口问:“还知道什么?”

“说是他跟徐斯临争得还挺激烈的,你那恩人后来就滚下去了,顾少恒用马车将他送去了医馆。”黄瑜叫花生碎塞了牙缝,用舌尖舔了舔,“就这些,其他的不知道了……”

陆慎云听完,冷漠的脸上目光微动,薄唇微抿,脑子里却是立时涌入了沈青辰的模样。

纤瘦的身材,弱不胜衣,眼若秋水,眉若春山,温和清煦的气质……他见过那个人紧张的样子,镇定的样子,专注细致的样子,就是无法想象他生气愠怒的样子,面对的,还是连自己也要避让三分的泼天权贵。

因什么而争执,如何争执,又是哪里来的胆子,以及,摔残了没有。

这些问题叫陆慎云半晌没有出声。黄瑜看着他沉思而愈发冰冷的脸,沾着花生皮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心道你以为你不出声,我就看不出那个小庶常在你心中的分量?

若是阿猫阿狗,有什么可想的。

黄瑜饶有趣味地观察完兄弟的表情,忍不住就开口问:“你去不去啊,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又利用了人家一次,正好有这么个机会,你可以先还一点债啊。探望救命恩人,理所应该人之常情,叫人知道了那也是桩美谈,不丢脸。”

“不去。”

干脆地落下这两个字,陆慎云便提步往后堂去了,黑靴行步优雅如豹,只留下一个高大英挺的背影,叫黄瑜看了一颗花生卡在喉间。

这人身上的一股别扭劲儿,真是让人看了着急,亏自己借口都帮他找好了。

人生苦短,何必这样跟自己过不去呢。

黄瑜不知道,在他刚问出“陆大人要不要去看看他”时,很多的思量已经在陆慎云心中都过了一遍。

在他惯有的冷漠带着狠利的外表下,这些思量细致、周到,甚至带着一点点柔软。那一点点柔软的名字叫作——对她不好。

在大明朝,官员们有很多错误可以犯,改了就好。但其中有一条却是不能轻易触碰的,它叫作文官结交武将,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