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别过了顾少恒,沈青辰先去了工部报到。
工部是她观政时待了两个多月的地方,部里的人也大多熟悉,算是半个娘家。再加上她为工部解决了难题,叫一直位居六部末序的工部长了回脸,所以来到工部的时候,很多人都会笑着与她打招呼。
只是有的人还来不及开口,青辰两个字叫了一半,硬生生地改成了“沈大人”。
按朱瑞的想法,青辰虽是跟韩沅疏一样的六品主事,但不必负责具体事务,只是留职以备他人询问,有点类似于顾问。
所以在面见工部侍郎的时候,侍郎大人也没有跟她说什么,只是肯定了她观政时的表现,再感谢她帮工部解决了难题,也寄希望于她能像治淤一样,有更好的修建水利工事的办法。
此外,就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她的主要精力并不能放在工部,而是太子那边的詹事府,所以也不对她提什么要求。
待他说完了,青辰行礼道:“多谢大人体恤。下官以为,工部的秩序虽然是六部中最低的,但负责的事却是民生重中之重。下官有幸到了工部,能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以后定会竭尽全力,尽忠履职。”
这番话换回了侍郎大人的肯定,“像你这样年轻有前途的翰林,能有这样的心思,实属难得。”
别过工部右侍郎后,青辰在院子里碰上了韩沅疏。
韩沅疏穿着跟青辰一样的鹭鸶官袍,只是看着比她的旧了很多,有点脏,颜色也没那么鲜艳。他身旁的腊梅树上,还盛着昨夜落下的雪。
“见过韩大人。”青辰率先行礼,“多谢大人知遇之恩。” 她能够在天子面前一展才华,还是因为他在朱瑞面前的举荐。
韩沅疏睨着她的新官袍与乌纱帽,负手藏起了袖上的墨迹,冷漠道:“登得越高,摔得就越重。别太得意了。”
“……”
看着不知说什么好的她,他昂着头径直去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落下几个字:“莫忘初心。”
户部。
青辰在户部的职位是照磨,正八品,是她所有职务中品级最低的。照磨主要的职责是对本部的收支进行审计,也能参与国库部分账册的校对。
沈青辰到户部时,部里很平静,并不像在翰林和工部那样有人迎接她。
她自己到司务厅去找了司务,说是来就职,要拜见长官。那司务的反应也是不冷不热的,只一句“大人跟我走吧”,就算是与新晋的沈大人打完了招呼。
司务领着她去见户部右侍郎,但是人不在,他就把她先带到了后堂,让她先等着。
后堂里,青辰自己坐着等了一会儿,不久,便有两个人边说着话边走了进来。两个人看着风尘仆仆的,显然是才从城外来,手里各携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这两个人,一个是正五品的郎中,四十多岁,另一个是正六品的主事,年岁不到三十。青辰率先给二人行了礼。
两人一听她的名字,先是将她打量了一下,然后又互看了一眼,神情都有些微妙。
其中的主事道:“我们隶属浙江清吏司,打早晨才进京不久,就听说了你的事。沈大人年纪轻轻的,好能耐啊。想出了这么个新鲜的筹财点子,也不知是谁教你的?”
他的口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质疑。言下之意是,他们不相信这个办法是她想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人信人性本善,也有人信人性本恶,所以有称赞她的,自然也有会有怀疑她的。青辰很明白这点,只平和地照实答,并没有人教她。
年轻的主事是户部公认的聪慧之人,听罢笑了笑,凑到他上官耳边说了什么。等郎中大人点了点头,他就又道:“沈大人到户部来,是任照磨吧?正好,我与郎中大人这各有一本账册,记的是今年浙江省一年的税收和支出,一本是错的,一本是订正过的,正好想请照磨校对一番。沈大人既对财事如此精通,这点小账想必也难不倒你。你便来分辨分辨,我与郎中大人手中的账册,哪本是对的,哪本是错的?”
浙江是大省,税收是全国十三个省份中最多的,两人手中的账册,有几百页厚。别说青辰刚到户部,还不熟悉各地的税收详情,就是熟悉这些的人,将这两本账册看完,再分辨出对错,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要花费个把月的时间。
他们要她现场就分出正误,分明是在为难她。
这时,司务进了后堂,说是右侍郎大人回来了,要带青辰去拜见。
那主事却道:“不急,新来的沈大人正与我们切磋学问呢,说是要分出了账册再去见。”说罢,便将司务又打发了出去。
新官上任,不拜见长官是件很失礼的事。青辰因为先去了翰林院和工部,到户部这里来时已是时候不早了。现在这两个人却还不肯让她走。要是一直耗在这里看账,只怕侍郎大人还要以为她仗着皇上赏了四份职,就目中无人了。
她分别看了两人的账册,页数是一样,开头末尾也没有差别,大约只是在中间不知哪些地方,有细小的数据调整。两本账册,粗略一扫一模一样,除非逐页逐列的仔细对照,否则连哪里有区别都看不出来,更何况是分出正误了。
那主事看她真打算要分辨,一时笑道:“沈大人真不愧是如今朝廷里的名人,喜欢迎难而上。只我要先告诉你,这两册账簿,每册三百八十八页,只有三处地方是不同。大人要想找出来,可得费一番功夫啊。”
与此同时,有一个人已经来到了后堂的门外,只是并未现身,在门外静静地听着。
青辰想了想,道:“浙江是大省,这一年的账务,想必耗费许多人的心力才能做出来。二位大人既需要下官分出正误,下官不敢不从,只是不敢耽搁二位大人的时间。是以下官有个请求,不知二位大人可否同意。”
“什么请求?”
“在下想问二位大人一个问题,只要二位同意下官问这个问题,下官便能立刻分辨出正确的账册。”她继续道,“同时,为防止我直接问哪册是正确的账册,二位大人可以选择一个说真话,另一个说假话,而我不知道谁真谁假。这样我若是问到了说假话的人,那么便会得到错误的答案。”
“沈大人,你的意思是,在我二人中,你只择一人,只问一个问题,还允许我们其中的一个人说假话,就能分出正误账册?”四十多岁的郎中有些难以置信道。
青辰点点头,“回大人,正是。”
郎中以眼神征询了主事一眼,那主事蹙额想了想,确实如她所说,因为她不知道谁说真话,谁说假话,那不论问什么,得到的答案也是不敢肯定的。
“也罢,看在你新来的份上,便让你问一个问题。”主事终于道,“只能问一个。”
“多谢大人。”青辰微微一笑,顺手拿了书案上的一支笔,递给二人,然后背过身,“请要说真话的大人先将这支笔收到袖里吧。二位大人若是择好了,便唤下官。”
“好了。”
青辰转过身来,对着那郎中问:“大人,下官的问题是,大人以为主事大人会告诉我他手里的账册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对于这个有点拗口的问题,郎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看了一眼身边的主事。而那主事一听,脸色已是慢慢变得有些僵住了。
这时,打堂外走进来一个人,身着三品绯袍,边击掌边道,“好问。只听说沈大人献了妙计,如今一看,果然是才智非凡。”
三人一看,忙躬身行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青辰要拜见的长官,户部右侍郎田墨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