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浣春归 烟秾 4170 字 9天前

“皇上,皇上!”高太后有几分着急:“不能对老天爷不敬!”她合起掌来,口中喃喃念了几句,方才睁开眼睛对着赫连铖笑了笑:“皇上,你怎么想着要来陪哀家用饭了?”

“多日未见母后,心中甚是挂念。”赫连铖轻描淡写,将眼底的失落抹了过去。

“只怕不是这个原因罢?”高太后坐了下来,将膝盖上的群裳整理了下,这才微微前倾了身子将那白瓷茶盏捧了起来,将盖子点了点茶盏的边,一滴水珠子便落了下来,而茶盏里袅袅的升起了一丝淡淡的白雾。

“皇上,我瞧你有些心浮气躁,可是处理政事时遇到了问题?”高太后见赫连铖只是坐在那里沉着一张脸,并不开口说话,心中暗自叹气,还是多年以前,她便发现赫连铖有些喜欢将事情闷在心中,若自己不谆谆追问他,他便能将一件事情烂到肚子里,绝口不提。

“母后,你瞧瞧这个。”赫连铖朝江六指了指:“给娘娘送过去。”

高太后接过那个锦盒,打开一看,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九尾凤钗?这是哪里来的?咱们大虞可没见过这般精致的首饰。”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微微摇了摇头:“那时候哀家戴的九尾凤钗可比这一支差多了。”

“这凤钗是慕华寅刚刚拿过来的,他说是他那长子慕乾从南燕皇宫里寻得,特地八百里急件送到京城来的。”赫连铖的手按在前边的案几上,牙齿咬得紧紧:“慕华寅竟然说送凤钗进宫是为了给朕道喜!”

“道喜?这凤钗再精致,也不过是一支凤钗罢了,又不是什么绝世珍宝,又有什么好道喜的?”高太后将九尾凤钗扔回锦盒里边,淡淡一笑:“慕华寅若是这般说,那他的眼皮子也忒浅了些,哀家真看不起他。”

“母后,你想错了,慕华寅的意思不是说朕得了这九尾凤钗值得恭贺,而是在逼朕立他的女儿为皇后!”赫连铖终于忍无可忍,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朕一直能拖就拖,就是不想让那慕华寅如愿以偿,可他却步步紧逼!他说这九尾凤钗送进皇宫,那就是代表着大虞要立皇后了,他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明明白白的?我都不用想便知道,过不了几日,肯定有大臣们联名上书,请立皇后了!母后……”赫连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躁动不安:“那时候,我真想将慕华寅给砍了!”

“皇上,不得鲁莽!”高太后有几分着急,赶紧出声制止:“慕华寅的势力大,不仅朝堂上有不少是他的爪牙,最关键的是他手中掌握着三军。而且他有先皇御赐的三道免死金牌,你完全拿他无能为力!”该太后摇了摇头:“皇上你羽翼未丰,暂时还不能与慕华寅抗争,你便忍忍罢。”

“母后,朕知道你的意思。”赫连铖点了点头,声音放缓和了一些:“朕现在的势力还不足以将慕华寅那老贼给扳倒,朕可以慢慢来。现在朕所要做的便是培养一个能与慕华寅老贼相抗衡的人,这个人既要有才干,又要忠于朕,总有一日朕能如愿以偿将慕华寅那老贼干掉,让他再也没有法子在朕面前趾高气扬。”

高太后微微闭上了眼睛,脸上有一种平静祥和,她听着赫连铖在自己耳边不住的抱怨咆哮,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这么多年来,赫连铖只要是有不顺心的事情,都会来她这里叫喊一阵子,等着过了那一阵子以后,一切又会归于平静。

“母后,你觉得朕这个主意可行否?”赫连铖说出了他心里藏着的话,顿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下来,见着高太后面沉如水,似乎有些不赞成,心中很是奇怪:“难道朕的主意不对?”

“皇上,莫非这便是你早些日子早宇文太傅的原因?”高太后睁开了眼睛,双眸里有着一种探询的神色:“皇上是想借宇文太傅的手将慕华寅给……”她扬起手来,做了一个往下落的动作。

“是。”赫连铖脸上露出了一种快活神色来:“朕正是如此想的。”

第48章 疑似有喜

主殿里一片沉默,立在屋角的沙漏里的沙子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听不到一丝声响。忽然间传来了轻微的“嗡嗡”之声,仔细一看,却是因着旁边那黑底描金的立式花瓶中插着几支牡丹,此时开得正盛,将那屋子外边的蜜蜂吸引了进来,正绕着那碗盏大小的花朵在上下纷飞,忙忙碌碌。

高太后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宫装,上边绣了大朵的团花牡丹,中间的花蕊是由金丝刺绣而成,顶端还用米粒大的珍珠做了点缀,巍颤颤的不住的摇晃,远远瞧着便恍若是真的牡丹花一般。

此时,这牡丹却褶皱到了一处,高太后半弯着腰,贴着赫连铖的耳朵小声道:“皇上,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务必谨言慎行!”

赫连铖的眉头紧锁,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仿佛又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天空有极为明亮的满月,他端坐在案几后边与高太后说着话,上边还坐着太皇太后,正在高高兴兴的时候,天降异象,紫微星忽然便向地面压了下来,朦朦胧胧的一团微光照在京城的东南方向。

当时他怎么说的?他望着太皇太后,眼中带着泪,哭着问道“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而高太后当时是爬着过来捂住了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十五年了,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可高太后还是像当年这般谨小慎微,将那慕华寅看做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般!赫连铖心中憋着一股气,实在是有些难受。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黄口小儿,而慕华寅也不是当年他眼中甚是可怕的人物。

当年的慕华寅虽然面容白净,不似一般的武将那样让人望而生畏,可他只要是远远的瞧见了慕华寅,便会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他不敢接近他,也讨厌他走到自己面前,用那听似恭敬,可实际却是专横跋扈的语气说话:“皇上,你瞧这事情是不是就这样?”

一张圣旨摊在他面前,慕华寅站在一旁,一张脸孔沉静如水,赫连铖抓着笔,战战兢兢的在落款那处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怯生生的瞧着他向自己行礼:“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赫连铖实在想笑,当年的自己完全只是一个傀儡,任由着他摆布,每日下朝回到宫里,他总要抱着高太后痛哭一场:“我恨慕大司马,我恨他!”

高太后伸手摩挲着他的头顶,轻声安慰他:“皇上,一切都会好的,你快些长大,以后就不会这般害怕他了。”

“真的吗?”他止住哭声,惊喜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望向高太后,带着丝丝希望,阳光从天窗上漏了下来,在他脚边斑驳跳跃,点点金黄色的光芒,让他忽然的觉得有了力量——等到那一日,等到他长大的时候,他不会再怕慕华寅。

慢慢的他长大了,也开始逐渐的积聚自己的力量,可当自己再来找高太后的时候,发现她却依旧还是当年那般心态,一点都没有变化。就如刚刚自己提起要除去慕华寅的时候,她顷刻间变得如此惊慌失措。

“母后,现在这后宫是朕的天下,朕连在后宫里都不能自由说话,那还有什么意义!”赫连铖伸手将高太后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拂了下去,脸上有几分不悦:“朕自由把握,这句话也不是随随便便会说出口的。”

高太后慢慢在赫连铖身边坐了下来,衣裳上的牡丹花枝也随之慢慢展开,粉白的花瓣重重叠叠的挤在一处,仿佛是竞相争艳般,那金丝的花蕊又微微的晃了晃,珍珠垂了下来,一点点淡淡的影子浸润着那粉白的花瓣,融融的交织在一处。

“皇上,宇文太傅是三朝老臣,门生遍天下,你找上他倒也算是找对了人。”高太后细细斟酌了一番,还是准备顺着赫连铖的意思来,只是不得不要提醒他:“但宇文太傅是文臣手中并无重兵,要借他的手将慕华寅除去,恐怕还要费些心思。”

赫连铖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母后,你便放心罢,朕都快二十一了,已经不比当年,朕自然要有十拿十稳的把握才会下手。”

高太后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墨玉姑姑吩咐了一声:“去厨房看看,饭菜弄好了没有。”

“是。”墨玉姑姑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有宫娥鱼贯而入,托着檀木的红漆盘子,上边放着精致的细瓷碗盏,在桌子上铺陈开来,十个菜,摆得整整齐齐。

“皇上,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叉烧鹿脯、酒醉鸭胗,还配了牛乳菱粉香糕、冰糖百合马蹄羹,密是新送来的玉田香米,哀家用过一次,软糯又带着香甜味道,实在是不错,你快趁着热尝尝。”高太后笑得格外温存,望着赫连铖,满眼的慈爱。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将赫连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自从太原王赫连毓出宫建府另居,她与赫连铖的关系便更亲密了几分。

赫连铖朝高太后笑了笑:“母后,用不着这般说得仔细,朕自己来尝尝便知。”

母子两人坐在桌子边上用饭,和和睦睦,墨玉姑姑不时的指挥着宫女给高太后与赫连铖布菜,袅袅的热气慢慢的散了,碗盏里的菜肴也慢慢少了。

“皇上,太后娘娘,映月宫里的慕昭仪身子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御医。”一个姑姑匆匆的从外边走了进来,朝赫连铖行了一礼:“听说……”

“听说什么?”赫连铖放下手中的筷子,大声呵斥道:“你究竟听说了什么?”

“奴婢方才听映月宫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慕昭仪吐得厉害,趴在床上差点将那苦胆汁子给吐出来了!”那姑姑怯怯的看了赫连铖一眼,见着太后娘娘与皇上在用饭,她本来不想将这事说出来的,可偏偏皇上要听!

皇上可真是看重慕昭仪,一听说她生病了,脸色都大变。那姑姑半低着头,垂手而立,心中却在不住的想着,大虞慕家男俊女美,那慕昭仪生得美貌,身后又有慕家撑腰,怪不得皇上宠爱她呢,每个月里在映月宫中逗留的次数是最多的。

赫连铖听着说慕昭仪呕吐,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向高太后急急忙忙道:“母后,我先过映月宫那边去瞧瞧。”

高太后点了点头:“皇上,你去罢。”停顿了下,她又添了一句:“你与慕昭仪打小便是在哀家这万宁宫里头长大的,自然情分不同一些。”

赫连铖一怔,站在那里想了想,吃不透高太后这句话里头的意思,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甩了甩衣袖,大步朝外边走了去。

“娘娘,皇上可真是心急。”墨玉姑姑感叹了一声。

站在旁边那边来报信的姑姑也跟着说:“可不是呢,听说慕昭仪身子有恙,皇上竟然着急成了这样!”她的眼睛望着屋子一角的屏风,上边镶嵌着八幅画,绣着的是各种花卉,其中就有一幅秋实盛景,绣的是石榴满枝。那姑姑瞧着爆裂开的嘴里颗颗晶莹剔透的石榴子儿,自以为能讨到好彩头,笑着对高太后道:“慕昭仪是不是有了身孕?这样一来,真是应了这千子百孙的盛景图!”

高太后哂笑了一声:“只不过是呕吐了几口,如何就想到有身孕上头去了?”她瞧了一下桌子上头剩下的饭菜:“撤了罢,哀家忽然便没得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