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呸了一声道:“贵妃的称号再尊贵那也是皇上的小老婆,哪有当一家主母的威风自在。你要是真的心疼小鱼儿,当时就该跟皇上说,小鱼儿早就许了我家大郎为妻了,谁稀罕去给太子殿下作小,每天给太子妃磕头请安的!”
也就这屋里没外人,常氏能跟自家老爷子做河东狮吼状。许氏和陈氏忙着低头,不敢去看韩纶那张通红的老脸。
“这时候倒怪上我了,我早说了小鱼不错,让你们把这事给定下来,是你们说不忙不忙,大郎和小鱼也未必能成的。皇上要让小鱼入宫选秀,难道还要我欺君,将没成的事生生拗就不成?到时候说不定你们又要怪罪我阻了小鱼的青云之路。”
韩纶扯了两下衣襟,躁声说:“不论如何,皇上金口玉言已经这么说了,便有再多怨言,小鱼也得进宫参选,没得躲没得逃。若实在是不想进东宫,咱们再想别的法子,让她落了选也就是了。”
“你说得倒轻巧,皇上都说了直接内选,哪还有作法子落选的机会!”常氏喘了半天,渐渐平复了心情。
她想了又想,对韩纶说:“老爷说得也对,这事躲不了也逃不掉,皇上的金口玉言不是能轻易改变的。山不就我,我也就只能去就山了。去太子东宫总比选上了当个后宫里的小妃嫔强。只是老爷您确定了,皇上要把小鱼指到东宫当奉仪,而不是什么太子良娣之类的?”
韩纶点头:“皇上说得很清楚,是太子奉仪。”
“那就好。”常氏轻轻拍了拍心口,叹了一口气,“太子奉仪上头就只有一位太子妃,受得压制还少些。”
许氏忧心忡忡地说:“母亲,只是小鱼这出身,怕太子妃瞧不上她,下头的那些个侍妾不敬重她。那她在宫里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陈氏眼巴巴地看着常氏:“母亲,怎么办?”
常氏看了看韩纶,韩纶对她点了点头。
夫妻多年,彼此都太了解,用不着多话,二人对个眼神已大概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常氏说:“她的出身不成问题,不过就是‘名正言顺’四个字。”
韩纶沉声道:“这是皇上给韩家的恩典,韩家自然要让恩典落在实处方能不负君恩。”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常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或许是天意吧。”
韩纶对陈氏说:“过了上元节,就开了宗祠,将你和小鱼正式记名到我韩家嫡支。”
陈氏以手掩唇,震惊之下久久不能言语。
皇帝对韩纶在德懋殿东暖阁的一番私语,没过多久就顺着不同的渠道传到了不同人的耳中。
太 子妃王氏捧着微凸的肚子坐在软榻上默然不语,她心腹的嬷嬷对她说:“皇上已经说过太子爷好几回,嫌东宫冷清。今年选秀,是肯定要往东宫填人的。韩尚书认的 干外孙女儿只是一个农家小户里出来的丫头,还没及笄,听说容貌也就称得上清秀,诗词书画一概不知,心思单纯的很。这样的人被指为太子奉仪可比让旁人来强得 多。她只能任娘娘您搓圆捏扁,想塑成什么形的都成,还不用耗费心神。”
太子妃垂下眼眸:“嬷嬷你没听过她的名儿,早几年,她可是曾经传出过仙人子弟名头的,听说在巴蜀一地,还有个农神小娘子的雅号。”
“那也是要亲历农事才能有让她扬名的机会。等她进了东宫,见天儿都是宅子里的事,要忙着伺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哪有工夫去拾掇那些脏兮兮的泥土活计?没两年那些老百姓也就将她给忘了。此后就只有太子奉仪唐氏,再没什么农神小娘子。”
太 子妃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道:“你当一个普通农家女会几手农活就能被那些农夫尊为农神娘子?没有当地官府的支持,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能穿州越县去帮农人 治稻瘟?又怎么能献玉薯,卖金瓜?寿康宫的那位老祖宗是多精明的,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能哄得她高兴欢喜,宣她进宫做拨霞供吃?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能让朝 中素有清名的韩纶大人认了干亲,能让皇上青眼有加,放着那么多名门贵女不指,非要将她指来东宫?”
太子妃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嬷嬷不敢答腔,见太子妃陷入沉思中,不禁低声自语:“只盼娘娘再生一位小皇孙出来才好。”
不然东宫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就算太子爷再能扛,若太子妃这胎又是位小郡主,东宫里空着的那好些个妾位就要被填满了吧。
“本宫也很久没去老祖宗那儿坐了。”太子妃沉吟片刻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
“娘娘?您现在就去?”嬷嬷上前将她扶起来。
“老祖宗事事洞烛于心,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可瞒可装的,既然心里有疑问,就去问,问错了想来她也不会怪我这个曾孙媳妇。”
太子妃来到寿康宫时,太皇太后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你来啦。”太皇太后看见太子妃,冲她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坐。”
“曾祖母今日看起来精神很好啊。”太子妃身上有孕,且知道这位曾祖母最烦人跪来跪去,也就简单行了个晚辈礼,便笑嘻嘻地挨着她坐了。
“你有了身子,别跑这么远的路,多在东宫里晒晒太阳,蹓蹓弯儿。这样日后生产也容易,孩子才健康。”太皇太后取了洪嬷嬷递来的热帕子抹了一把脸,又叫人去打盆热水来给她。
“你肚子里头还揣着孩子,怎么还匀粉点胭脂?这些东西对孩子都不好。你快洗了。”
太子妃陪着笑说:“这两天胃口不好,夜里也睡不踏实,不匀些粉脸色不好看。”
“是你脸色重要还是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太皇太后拿手巾在太子妃脸上抹了一下,细白如瓷的肌肤留下一道发黄的痕迹。
“我对你们说过多少回,越是白的粉里头含铅越多,这玩意儿抹在脸上是显得白嫩,但日积月累的,那点子铅毒都攒在你皮肤里,用不着过四十,你们一个个都得成了黄脸婆。”
“是是。”太子妃被她教训得,忙就着宫中女侍端来的铜盆,把脸上的妆面都给洗干净了。
“你还这么年轻,这些东西能少用就少用。”太皇太后闭上了眼睛。
“曾祖母?”太子妃轻声唤她。
“嗯?”
“妾身有一件事,想来问问您,您这会子有空吗?”
“想问什么?”太皇太后睁开双目,“先说明了,你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我可瞧不出来,我又不是神仙。”
太子妃笑了起来,她对洪嬷嬷点了点头。洪嬷嬷明白她的意思,挥手让近侍们都远远离开,只留下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坐在依旧叶片茂密油绿的高大的桂花树底下。
“父皇说要给东宫指一位太子奉仪。”
太皇太后转头看她:“怎么,不乐意?”
太子妃笑着说:“怎么会,求都求不得呢。东宫是太冷清了些,早该进几个人了,不过是太子一直不肯。”
太皇太后面上闪过一丝失望:“那你要来问什么?”
“那位太子奉仪,是您老认识的姑娘。曾孙媳妇就是想来问问您,那位姑娘品貌性情如何,我也好安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