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们并没有乔南之前讲的什么班级风气混乱啊,上课打牌打架和任课老师关系紧张之类的那么夸张——至少沐想想呆了一段时间下来,所看到的各科老师跟九班的关系都是很融洽的,不说跟同学们打成一片的班主任老莫,就是看起来比较严肃的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都时常会在课上跟大家讲讲笑话什么的,跟她以往见过的很多普通班级在氛围上没什么不同。
可他们却又真的不学习。
老师在的时候他们都会给面子看看书,老师一下课,立马就原形毕露,辅导试卷什么的沐想想只在开学第一天见他们做过,后来除了她自己,就再没人提过这一茬。
神奇的是九班的任课老师们居然也不对此加以约束,还各个都是一副“天啊你们今天居然没有大吵大闹真是太乖了”的容易满足的样子。
总之这个学校的人,从上到下都表现得很奇怪。
****
穿过充斥噪音的医院大厅,踏入已经人满为患的电梯,乔南的焦躁如有实质,沐想想看着他一反往日懒散的样子,说实话,心里还挺羡慕的。
羡慕乔南拥有晏之扬这么一大帮值得惦记的朋友,她却是在换进这副身体进入十二中之后才真正看到友情的模样。
朋友可以勾肩搭背,互相关心,可以在她被牵扯进诬陷事件时毫不犹豫挺身背锅,在以为她遇到危险时不顾安危集结赶来。
那是一种跟亲情有所不同,但一样温暖强大的力量。
美好到沐想想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招架不住,因此代替乔南生活的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在尽可能地减少跟晏之扬他们交流。
然而即便如此,现在心头浮现出那几张面孔的时候,依然伴随有甜甜的气味。
电梯门在住院楼层打开,几乎同一时间,暴怒的咆哮声从远处传来——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他x的连好好学习都做不到!不上学你xx以为自己能做个屁!老子不如现在就打死你算了!!”
沐想想迈开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被医院保安拦在走廊入口正朝着病房方向破口大骂的中年男人,她敏锐的目光在对上身上扫了一圈——衣着并不洁净,鞋边沿还有泥土,脊背疲惫地佝偻着,面孔和双手上都是饱经风霜的痕迹。
他应该靠苦力为生,沐想想几乎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父亲被岁月摧残的影子。
他嗓门很大,骂人时用词也很粗俗,满脸都是喷薄欲出的怒火,似乎真的如他话里所说,恨不能把儿子手刃当场。
褶皱深深的眼眶里却分明淌出浊泪。
沐想想心中腾地就生出一股怒火来,她定了定神,一转眼就对上了乔南回首递来的目光。
乔南打量着那张脸上表露出的少见不快情绪,按捺了一下心头的焦躁:“还好吧?”
沐想想为那个仍在流泪的父亲感到辛酸,她摇摇头:“我没事。”
乔南以为她在为了忽然来医院而不快,这么一想也确实,好好的一场约会忽然被自己朋友闹出的破事儿给搅合了,原本都已经提好的看电影也被搅合得一干二净,哪个女孩能受得了这个?
乔南可是看过姜海晏之扬他们的各任小女朋友无理取闹的,沐想想不发脾气已经很难得了,他心中有点歉疚,小声道:“电影下次补给你。”
“?”沐想想莫名,“什么?”
乔南没听到想听的回答,感觉自己很窝囊,扒拉着头发烦躁道:“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出来约会就碰到这种x事,妈的晏之扬他们……”
沐想想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词语:“……约会?”
乔南被打断声音,愣了下抬起头:“昂?”
沐想想:“……”
两人目光相对,片刻后乔南的眉头缓缓蹙在一起:“……你什么意思?”
顿了顿眼神里又带上浓浓的不确定:“……等等,你今天约我出来……干嘛?”
沐想想沉默了一下,忽然有点脸热:“……想跟你说点你家里的事。”
“……”
沐想想说完后转开视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眼神又慢慢地斜回来。
就见面前那个原本看起来就已经非常暴躁的家伙,气场忽然变得更加令人紧张。
半晌之后,乔南眼角抽动地转向病房方向,为自己羞耻的自尊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宣泄口:“…………晏之扬这群狗东西……”
****
一个班那么多同学一起试图退学,这对学校而言不是一件小事,九班的任课老师和十二中几个重要的校领导几乎悉数到场,挤满了本就不大的病房。
打着石膏的郭志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晏之扬几人则垂首坐在他病床边,脸上带着被各自家人掴出的巴掌印,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班主任老莫急得双眼通红,他实在是想不通,明明最近班级的风气和纪律都在肉眼可见地好转,为什么孩子们忽然会这样。
他们上课不喧哗了,不打闹了,不跟学校对着干了,各科老师都以为他们浪子回头了,好嘛!直接憋了个大招!
“退学!你们知道退学代表了什么吗!”老莫劝得声嘶力竭,“你们才高二,现在退学,真的一点也不把自己的未来当回事吗!”
晏之扬小声道:“不退学,我们现在的成绩也考不上好大学啊。”
病房里的师长们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九班这几个吊车尾的成绩确实稀烂,就以晏之扬为例,按照他现在的学习水平,高考成绩怕是连大专门槛都摸不上。
可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孩子葬送自己的未来吗?
就连孙校长都十分的头疼,他揉着额头道:“你们才高二,还有的是时间,成绩差,不能再加把劲努力去提高吗?”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让一群不爱学习的孩子忽然用功读书,假如真的有那么容易,九班这种差生班早该不存在了。
果然孩子们全都不为所动。
老师们脸上都浮现出痛苦的无力,他们是过来人,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决计听不进去大人们的掏心掏肺,又不知该怎么才能组织他们,女英语老师甚至流下泪来:“你们这是要毁了自己啊!”
晏之扬想起对方在自己书上耐心写下英文名时对自己包含期待的眼神,颇觉无颜面对,只能小声安慰对方:“老师,我们再读下去也是浪费家里的钱,还不如早早养活自己。”
话音尚未落地,视野中忽然如风般刮进一道靓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