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说话时的模样,微微抬头有些迷惘的模样,笑起来有点点狡黠小小得意的模样,不高兴时微微撇嘴的模样,全部都一模一样。
但她不是赵云晚,而是顾晚,定国公府的表姑娘,赵恩铤的未婚妻。
那日他看到她之后就已经命人查了她所有的过往,可是却查不出任何端倪,除了她和他那个凭空多出来的记忆里的那个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一样都是在北疆出生,幼时入京,身份却是截然不同。
他那个记忆中只有赵云晚,并没有顾晚这个人,赵恩铤也没有未婚妻。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道,他看着床上的人,就觉得她本来就该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人。刚刚她垂下眼不愿看他,那样疏远,那一刹那就像一根针插在了他的心上,初时还只是细细的疼,慢慢就通彻心扉。
但现在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
原缜心中波澜万丈,但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淡,带着一抹世家贵公子的清贵慵懒和居高临下。
他从来都不是无脑之人。
他此刻若是多流露出一丝情绪,她约莫就会将自己当成好色之徒,避自己如洪水猛兽了。
他垂下了眼皮,掩下了其中的复杂情绪,走到桌前,斟了一杯川贝雪梨茶,似随意地递给了她,再用一贯有些冷淡地语气道:“喝了再说话吧,今日之事多有蹊跷,外面我已经让人稳住,无人知晓你们发生何事,身在此处,我要在众人过来之前查清楚当时的情况。”
当时的情况?
阿晚终于从乍见到原缜的茫然和怔愣中回过神来,是了,刚刚在他进来之前她还在寻思这事。
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很有些蹊跷的。
首先大冬天的怎么会突然就蹦出来条蛇而且是直直的窜向顾娆,然后顾娆别的方向不退,竟是生生想要把她往湖中推的意思,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阿晚就是觉得顾娆当时就是想推自己落水,这几乎是一种不能,
她看一眼原缜,终于又想起来,她的这个前未婚夫还是大魏最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无所事事居多,但却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和手段。他会对此事生疑并亲自过问一点儿也不出奇。毕竟这事发生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不管是她还是顾娆出了事,大长公主府和原翎都要被牵扯到。
她不想矫情,更不想节外生枝,默默咬牙撑着坐起了身,然后伸手接过了原缜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才慢慢道:“当时的情况二公子想来已经问过那划船的婆子和我的丫鬟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会比她们更多。不过二公子能否告诉我,我堂姐那边现在如何了?那条蛇,可知道是什么蛇,这种天气,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咬人的蛇呢?”
原缜的左手在她努力起身时就已捏成了拳,慢慢消化着自己身上的情绪,及至她取过自己右手中的水杯才慢慢松开,天知道刚刚他有多想扶她起身。现在她说着话,是在看着自己,却也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盯着自己胸前的衣裳,看得他心里像压了块大石,也从未有过的憋闷。
他脑海中闪过记忆中那个阿晚跟自己说话时的模样,笑眯眯的,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带着些狡黠,道,“喂,缜哥哥,好端端的你要做什么锦衣卫,听说做锦衣卫要随叫随到,半夜三更的都可能要出去干活,你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其实是锦衣卫的名声不太好,尽是帮皇帝做些暗中见不得光的事情,朝中官员对锦衣卫一向又恨又怕,想来她是不愿他去做什么锦衣卫的。
那时他并不想谈那事,只是哄着她道:“闲着无事,挂上个名头罢了。你不喜欢,待我们成婚,我就不做了。”
她便皱了皱好看的鼻子,不再问他了。
***
“二公子?”
原缜听到阿晚迟疑地唤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道:“是顾大姑娘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诱刺激了那条蛇。”
他用的是肯定而不是猜测的语气。
“有人想要害她?”阿晚皱了皱眉,为什么有人想要害顾娆,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还是......背后的人真正想要除掉的其实是自己?她又想到一个月前让自己从赵云晚变成顾晚的那场大病,同样也是蹊跷得很。
“顾姑娘不觉得自己是嫌疑最大的吗?以顾大姑娘的身份,以前与今日在场所有的人都无任何瓜葛,除了顾姑娘你,再没有旁人有这个动机去害她。”原缜轻撩眼皮,看着阿晚,带着些冷淡的打量,慢慢道。
阿晚愕然,愕然于他会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质疑的话。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跟自己说这种话。
是了,以前是以前,她怎么忘了,这个人已经不是爱她宠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事他也都只会护短哄她的未婚夫,这才是他一向对人的态度。若顾娆身上真有什么东西引诱刺激了那条毒蛇,自己的确就是嫌疑最大的吧。看吧,自己还“恰好”落了水,也是个受害者,事后好洗脱自己的嫌疑。在外人看来,岂不是顾家姐妹失和,她借大长公主府害人?
阿晚想到这些,心中酸楚,有些沮丧,而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由不得自己作什么口舌之辩,她靠到床上,垂了眼低声道:“嫌疑罢了。二公子不是素来很聪明,断事如神吗?想来此事对二公子来说也不难查出真相。”
能吸引特定蛇的药物,想来不是寻常可得的,既然是在顾娆身上,只要从顾娆下手去查,定能寻得蛛丝马迹的。
“聪明,断事如神?”
房间静默了片刻,阿晚听到原缜语气有些古怪道,而且声音似乎就近在眼前。
她睁开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就站在了床前,与她不过一尺之余,他略俯了身低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眼底似乎还带着些奇异的光芒,他轻柔道,“顾姑娘,听说顾姑娘身体病弱,甚少出门,以前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可是没想到顾姑娘在闺中对在下也了解甚多?”
阿晚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对上他眼中的光芒一时就有些心乱,她别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二公子年纪轻轻就做了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又岂可等闲视之,想来是担得起那句话的。”
又是一阵静默,然后她就听到他道:“今日我于水中救你,若是以世人标准,我已算是辱了姑娘清白,理当为姑娘负责,若是姑娘愿意,我隔日便请家母上顾家提亲可好?”
哈?
阿晚猛地抬头看他,一时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在说什么?
原缜已站直了身,看着她,她的每一寸表情,都跟他记忆中他的女孩儿一模一样,惊讶时可爱的模样总是想让人拉了她在自己怀中好好亲上一亲,可他那时从来不舍得,她说不,他就不会强迫她,虽然无数次他都那么渴望。而现在面前这个女孩儿却并不属于他,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绞了,生疼生疼。
阿晚看着他的眼睛。
她太了解他,他的这个眼神她也太熟悉,看起来不咸不淡,带着些浅浅的讽刺和讥笑,像是在说笑一般,但她却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试探和认真,还有一抹她想忽略却忽略不去的痛苦迷惘。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在说认真的。
阿晚的心就像是被刀扎了一下,慌忙就垂下了眼睛。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只觉得心乱得很,她现在的情况,怎么能再招惹原缜?她了解原缜,若是他对自己认真了,他和继兄对上......阿晚简直不敢想,她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吸了口气,压住了心头的慌乱,低声但却是无比认真的语气道:“二公子说笑了,我已经定亲了,想来我的未婚夫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嫌弃我的。而且先前我的丫鬟说外面的事二公子已经稳住,此事外人根本不知,又何来辱了我的清白一说呢?”
她已经定亲了。
原缜的面上有一刹那的扭曲,握紧的手上青筋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