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结了。”陈令和皇帝感情好,说话也没太多顾忌,直言不讳道:“你现在给席香赏一个县主,她没跳起来糊你一巴掌,那都是看在你是皇帝的份上,表面上是不敢造次,但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你呢。”
皇帝有些傻眼:“可……可县主已经天家以外的女子最高的荣耀了啊。”
公主只有皇帝的姐妹或者儿女才能获封,郡主是亲王之女才能获封。除非和亲等特殊情况下,非皇家出身的女子,最高也只能封一个县主了。
陈令正色道:“她首先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将领,其次才是一个女子。”
皇帝有些明白了,却还是面带迟疑道:“令表兄你的意思是还让席姑娘继续领着参将的官职,可她一个女子在军中只怕难以服众。”
陈令叹了口气,“你呢,只需要做你该做的,给她应有的待遇,别寒了人的心。至于她能不能服众,那是她的问题。”
皇帝点点头,“我明白了,等会我就和舅舅说。”
陈令还不放心,叮嘱道:“席香拒绝封赏,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替大梁省点钱,不想白吃白用国家的,她也是为了大梁好,你可不能觉得丢了面子训斥她。”
“我明白,当明君嘛,要有容人之量不能心胸狭隘。”皇帝拍了拍自己胸膛,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道:“席将军不要封地,那如此为民为国的贤臣,朕嘉奖还来不及,怎么会训斥她。”
他改口叫席香为席将军,这代表他也认可席香以女子之身任将领。皇帝年轻,但在镇远侯的教导下,行事还是很稳重的,一旦开口,就是承诺了。陈令彻底放下心。
皇帝揶揄道:“你还说你不喜欢席将军,现下我还没召席将军入宫呢,你就急匆匆进宫替她辩解生怕我会降罪于她,这可不像对她没意思的表现。”
说到私事,陈令就不那么客气了,抬手就给了皇帝一拳,“她以后会是你表嫂,你对她客气点。”
皇帝一懵:“这么快就要成我表嫂了……难怪大老远的去雍州,原来是舍命陪心上人。”
陈令事多,皇帝也不清闲,都没有太多时间闲侃,把事情说清楚后陈令就走了。
他前脚一走,公主赵歆后脚就到了。
封席香为县主这个主意,是她向太后提的,然后由太后向皇帝进言,皇帝和百官商讨。
太后与皇帝都开口了,加上席□□劳确实很大,百官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可赵歆没想到的是,封了席香为县主的同时,却把她参将的实职给撤了。所以乍一听到席香拒领封赏后,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席姐姐虽不贪慕荣华,但也不会嫌赏赐丰厚不要赏赐的。
直到她听到太后抱怨:“一个姑娘家,被封了县主,还有了封地,这样的荣光富贵别人做梦也梦不到,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听去宣旨的内侍说,她不想当县主,继续在军中当什么将军?姑娘家家的,当什么将军?也不怕人笑话她抛头露面,以后找不到亲家。”
赵歆这从太后口中得知,席姐姐的县主说是封赏,实际上等同于用她官职换来的。
她便坐不住了,借口还有功课没做,匆匆起身离开康宁宫,径直跑到了承天殿。
得知皇帝在偏殿,她冲进去就喊道:“皇兄,你为何撤了席姐姐的官职?”
皇帝冷不丁被她这近乎质问的语气惊得呆了呆,赵歆急道:“哪有给人赏赐,却把人原来有的东西拿走了的道理?当初是你们说让席姐姐当将军,现在雍州守住了,你们又嫌席姐姐一介女流把她官给罢了,你们这是卸磨杀驴!”
“当初,不是我让她当将军的啊。”皇帝反应过来了,解释道:“是舅舅和瑜表兄的意思。”
“我不管是谁的意思。”赵歆怒容嘲讽道:“嫌席姐姐是女流之辈,那你们倒是找出一个比她强的男人去守雍州啊,眼下城守住了,你们倒是有脸嫌弃起席姐姐来了?下这么一道旨意,你们都不觉亏心?”
“我没有嫌她的意思。”皇帝觉得冤枉,但旨意是他下的,这点没法洗白,他只好老老实实接受赵歆的指控,一脸知错就改的诚恳:“歆妹妹教训得是,我这就召舅舅进宫,与舅舅商讨重新再给席将军赏赐的事。”
“那席姐姐抗旨不遵……”
皇帝忙道:“什么抗旨不遵,哪有抗旨不遵,是朕下错了旨意,和席将军没有关系。”
赵歆这才满意了,认真的道:“席姐姐守住了雍州,等于守住了大梁的大半江山,还把哈德俘虏了,这么大的功劳,即便赏个侯爵都不为过,你不能因她是女子,就轻视她。”
皇帝一脸受教:“是,我明白了。”
赵歆走后,庄鸿曦也来了。
他攻下平邑,也是一桩大功劳,封赏他的旨意是和席香一起发出的。
皇帝以为他进宫,是来谢恩的。哪知庄鸿曦一开口,也是责问:“你怎么把席丫头的官职撤了?”
皇帝:“……”
庄鸿曦一脸严肃,语带不满地道:“她虽为女儿身,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她用命来保家卫国,您却赏她一个县主的虚衔,这不是侮辱人吗?”
皇帝顿时就郁闷了。人人梦寐以求的县主封号,怎么在他们眼里,变得一文不值了?
“上一回席丫头到汴梁时,老臣费劲口舌哄了她许久,都没把她哄到军营里,好不容易借着战事才让她从了军,老臣正想把她调到我营里给我当副将呢,您这一道旨颁下来,老臣算盘全落空了。”
庄鸿曦唉声叹气,“如今军中无可堪用将领,老臣却已老矣,日后若还有战事,只怕须得圣上您御驾亲征了。趁老臣还有一口气,今日起老臣会加强对您的训练,以免将来您在战场上吃亏。”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好。
果然,就听庄鸿曦用一副“我都是为了您好”的口吻道:“那就从跑步开始吧,由十圈改成二十圈,您看怎么样?还有骑射课,每日半个时辰,时间短了些学不到精髓,就改成一个时辰吧。”
“兵法呢,只会研读还不够,要倒背如流融会贯通才能运用得当,不如这样吧,每日骑射课结束后,你背一篇兵法的文章并解释其意给老臣听,如此老臣方能知道您有无理解差错。眼下时辰还早,不如现在您就去校练场先跑完二十圈?”
皇帝:“……”
大将军身为他老师,要这么教导他,他完全没有说不的资格,否则文武百官连带他母后就会轮番指责他不上进没有责任心云云。
皇帝只能认命的起身,跟在庄鸿曦身后去校练场跑步。
宫里皇帝接连受到了这三人的控诉,诚心实意的悔改了,只差没举手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看不起女人的意思。
而宫外,镇远侯府上上下下在同时也受到了波及。
陈令从宫里回到家后,就去给祖父祖母请安,正好父母和两位兄长也都在,一家人说话间,谈起席香的事,老夫人只说了句:“赏了个县主,那是多荣耀的事,怎么就拒绝了呢?”
他便将在宫里对皇帝说的那套又搬了出来,对全家人说道。一家人都被他这么一通说,顿时人人都生出了一股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