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宗鸣面对着女人的尸体沉默地站在那,他缓缓地蹲了下来,伸手抚上女人的双眼。他的手掌才离开,那双眼睛突然又刷地睁开了,不再聚焦的瞳孔依旧死死盯着他们。

从她死亡的那刻起,步蕨没有感受到魂魄的存在,也没有看见勾魂的阴差。这个人死亡了,就好像真正地消失在天地之间一样。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死亡的瞬间,有什么在他和叶汲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她的魂魄。

突然步蕨发现她的视角有些奇怪,并不是正对着他们,他向旁边偏了两步,顺着她不可瞑目的眼睛看去。发现她盯着的其实是他们背后的那片门帘,或者说门帘上的蜀绣……

空气里飘下来淡淡的焦糊味,那种味道修行的人都很熟悉,符纸烧过的味道。

一众人从石阶上鱼贯而下,走在前方的一人秀雅清正,风姿冷冽。

“沈道君,尸体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叶汲:几个意思??就不能让我好好告个白???我娶个媳妇容易吗???

第三十五章

两方人马迎面撞个正着, 步蕨循声不意间地一抬头,看清上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时当即愣在了那里。

那个人同时也看到了他, 两人视线交错的刹那, 沈羡鲜少有波澜的脸庞上露出微微愕然和困惑的表情。没等他弄明白那种困惑从何而来, 他注意到了叶汲提着的小行李箱,顿时神色冷峻地快步走下来。

刚触碰到行李箱一角, 叶汲已横手作刀劈下,硬是逼开了沈羡的手指。叶汲两根手指轻轻松松地勾着箱子, 黑色皮靴有力地蹬在右斜的台阶上,修身衣裤包裹下的肌肉紧实而充满张力,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他戏谑地看了步蕨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瞥向高处的沈羡:“哟, 哪位这是?上来就动手, 土匪窝里出来的?”

整个道门里能被称作沈道君的只有那么一位,叶汲存心找茬的心思不能更明显。

沈羡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他,满脸厌恶毫不加掩饰:“叶汲!”

“喊你三大爷干嘛, 磕头请安?别吧,离过年还早,红包我还没准备呢。”叶汲站着的地势较低,但谁都能看出在道门人人敬畏的沈道君面前, 他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甚至那张狂跋扈的势头还盖过了沈羡。他瞟了步蕨一眼, 忽然笑道:“真想跪,那就跪吧。你三大爷对小辈一向宽和。”

步蕨像终于从怔忪里清醒了过来, 低喝一声:“叶汲。”

叶汲笑容满脸地回头,嘴唇几乎贴着步蕨的耳垂:“怎么了,老二,心疼了?”

沈羡的脸色一刹那苍白得可怕,他再一次看向叶汲背后陌生的年轻人。面容、身形、声音,无一和他记忆里的隽挺身影有相似之处。可当他对上那双平静中夹杂着无奈的眼,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并抖得越来越厉害。

“师父……”他沙哑地低低唤了一声,过于颤抖的声音几乎无人听清。

可步蕨清楚地听见了,从他知道沈羡还活着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两人终将有重逢的这一天。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得要早,而现在的沈羡也给了他很大的意外,他将人好好地端详了一遍,欣慰地说:“你长大了。”

冷眼旁观的叶汲脚下一滑,连带着沈羡嘴角也古怪地扭动了下。

围观了半天狭路相逢戏码的宗家人终于逐个醒过神来,现任家主宗瑛一眼看到宗鸣,失声叫道:“大哥!”

蹲在女子尸体旁的宗鸣一直沉默不语,宗瑛刚走过去被他当头揪了起来,谁都没想到斯文有礼的宗鸣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怒气。他揪起宗瑛,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指着地上的尸体:“你还记得我将家主交到你手上时,你答应过我什么?她是你的妹妹!”

他那一巴掌极狠,打得宗瑛脑袋里嗡嗡直响,也震住了想要劝架的宗家人。

叶汲搭着步蕨半边肩,啧啧称奇:“你说咱们风尘仆仆,跋涉千里,就是为了看这一出八点档家庭伦理惨剧?”

宗瑛极其缓慢地抹去嘴角血迹,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喏喏地说:“对不起,大哥。”

那一巴掌也像发泄完了宗鸣所有怒气,他慢慢松开手,还替宗瑛理了理凌乱的衣襟:“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有人站了出来,拄着拐杖不愠不火地说:“宗鸣,有外人在,你适可而止。”

叶汲朝着步蕨无辜地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俊脸:“外人说的是我?”

步蕨屈起他的手指,淡定地说:“是我们。”

叶汲将步蕨那句“我们”反复在舌尖滚了好几遍,笑了起来。

步蕨的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沈羡。

但是叶汲理所当然地将沈羡这号人物剔出了自己人的范围之内,按照他的思维方式,沈羡甚至不能算个人。那就是个光着屁股蛋满山跑,有事没事就嚎两嗓子找师父和他抢人的小王八羔子。

在叶汲的世界里,我们,从来只有他和步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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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兰的尸体迅速被收敛了下去,地面被冲刷了两三遍,血迹淡得已经看不见了,只是空气里残留着血腥味,一时半会散不尽。门帘上,溅在绣片上的血迹已变得黑红,干巴巴的一点。众人离去后,那一点黑红突然跳动了一下,缓慢地渗入金龙的眼珠里……

叶汲他们被宗家人客气地请去了客房,至于尸体如何处理,是报警还是自行火化,这是宗家的内部事宜。叶汲插不上手,即便插得上他也懒得去管。

宗家这种盘踞当地长达百年的地头蛇,氏族观念非常之重,对于他们而言有时甚至高于法律之上。叶汲倒不是怕管了这桩闲事会被怎样,绝大部分凡人对他来说就是蝼蚁,一捏一个死,但蝼蚁抱团咬人还是有点痛的。尤其现在的步蕨比蝼蚁也就稍微强那么一点,宗家人对付不了他,但万一在背后对步蕨下黑手,到时候还真不好说。

“家里出了事,招待不周,叶哥你们今晚就先在这休息休息。”客房就在宗兰刚刚跳楼的木楼里,修行的人对这方面没什么忌惮,或者说对于宗家来说,刚刚枉死的一两个厉鬼根本不值得忌惮。

宗瑛亲自将人送到,又吩咐人准备了饭菜,转头对叶汲他们说,“之前大哥让我们查的关于图腾那件事暂时还没有眉目,一有消息,我会立即将那人带过来交给你们。至于宗兰,”他踯躅了下,有些为难也有些痛苦地说,“她爸妈给她订了门亲事,她不乐意,一个冲动就……”

身为家主,出了这么大的事,宗瑛逗留了片刻就被人给叫走了。宗鸣从一开始就跟着宗兰的尸体离开了,可能是帮着准备后事,可见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相当不错。

至于沈羡……

“别看了,老二。”叶汲强行勾着步蕨的脖子,将人从门边扯回来,语重心长地和他说,“孩子大了,就要让他学会自由翱翔。你看你不在这些年,这小子不是混得人模狗样嘛。就是心肝黑了,见了亲爱的师父连跪都不跪。”在挑拨步蕨和沈羡的师徒关系上,叶汲一直不遗余力,他越说越带劲,“枉费你当初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还穿女装哄他睡觉。来来来,喝口热水,晚上没准还有场硬仗要打。”

步蕨一个手抖,杯子从掌心滑了下来。

叶汲完全没发觉,靴尖一垫一踢,杯子稳当当地落在他手心里,纳闷地说:“老二?咋了,怕了?”

他还没抬头,只听见步蕨一个深呼吸,肩膀突然被人极其有力地一把抓住。咚的声闷响,叶汲连退两步,撞在了墙上,他懵逼地望着步蕨:“老,老老二?”

木楼里步蕨的眼睛黑得隐隐生光,他没有表情,胳膊死死抵着叶汲的胸膛:“你刚刚说什么?”

叶汲嘴快起来就话不过脑,眼看步蕨这么激动,连忙慌张地回想方才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逐字逐句想了半天,直到倒数第二句时脸色一变,他镇定地对步蕨:“老二,你冷静点。你坐飞机时不是一直说耳鸣吗,你听错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