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蕴小时候接触的人并不多,因为二王爷被景德帝冷落的缘由,那孤零零安在东街的二王爷府也甚少有人问津。三径花香似锦,路边却已生杂草。
前朝后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本便是家丑见不得人,涉及皇室就更没有人敢明面上非议,歆竹小郡主无忧无虑地过着日子,从来不曾听闻她祖母辈曾造下的孽果。
不过现在她终于是知道了。
安正则将前因后果都同她说了一遍,连同二王爷当初留下的那个“锦囊妙计”,以及她母妃当年舍她为大局的巾帼之举。
段蕴默默听着没有说一句话,殿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尽了,因是廿六日,窗外的月光也惨淡得很。
清和殿一片昏暗,安正则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段蕴的眼睛,明亮澄澈胜过夜幕中的长庚星。
“微臣一直猜想,王爷之所以离开大华,兴许很大原因在于他自觉有愧于陛下。”
良久,段蕴那边才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应答,“好困……”
安正则:“……”
他略微凑近了去瞧段蕴,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她两眼已没有什么清明的神采,颊上的颜色也由粉转绯。檀口微张,吐字之间菊花酒的味道飘散开来,出人意料的好闻。
安正则心中一动,轻声唤,“陛下?”
那厢毫无反应,片刻后却是将眼睛闭了起来。
安正则又唤,“筠筠?”
段蕴闭着眼发出了一声嘤/咛,像是要睡过去。
安正则略加思索,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寂静黑夜中只有他们二人,突然便有许多感慨从心头涌了出来。
☆、第92章 你说的,不让走
殿中的亮光着实微弱,安正则横抱着段蕴就更是难以看清脚下的路,他将就走了两步,一不留神便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斜,安正则暗道“糟糕”,为护住段蕴不伤着,他只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重重压住段蕴的腰。
到底是反应够快,过程虽说有些辛苦,好歹也没让怀里的人磕着碰着。安正则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朝怀中看去,冷不丁却看到一双亮如星子的眼睛正瞧着自己。
“筠筠?”安正则不知她是梦是醒,便试探性地唤道。
段蕴眼睛一闭,嘟囔出一句带着菊花酒香气的问语来,“这哪?我在哪啊……”
看来是醉了,安正则一面在黑暗中探路一面耐心回答她,“这是清和殿,睡觉的地方。”
“那朕怎么没在睡觉?”段蕴乱七八糟地说着,“这么暗为何不点灯?……哦要睡觉,睡觉不能点着灯,点灯朕睡不着。不……要点灯,不点灯朕怕黑……”
“陛下喝了些酒许是醉了,方才还说困呢,微臣现在就带陛下去睡觉,可好?”
怀中的小脑袋似乎点了两下,即使隔着不算薄的衣料,安正则依旧感觉得到段蕴散落的发丝蹭在自己胸口。痒痒的,从体肤之表一直痒到心里去。
“去睡觉,好……”听声音她似乎很满意。
安正则将段蕴放在床边上,又腾出手来略微理了下床铺,这才犹豫着给她解了外衣,塞到被子里面去。
“睡觉,那……点不点灯?”
“不点。”言罢将被角给她细细掖好。
“不行。”被子里的人小腿一蹬,反对道,“朕怕黑!”
“好好,那点上便是。”安正则认命地再次给她整理被子,又转身去点灯。
灯刚亮起来还没有多久,小皇帝又不乐意了,“灭了灭了,太亮了!”
复又熄灭。
段蕴这回终于安分了下来,乖乖在被子里躺好,看上去像是歇下了。
安正则就坐着床边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内心的某处地方便柔软了起来。
已经记不清上次像这样看她安睡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是某次她染了风寒卧床,又似乎是她看奏折时睡着恰好被自己撞见……可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安正则记得不太清楚,此刻也并不想去回忆。
这样的良夜,昏暗的殿中并无旁人,且她还睡得尚酣……
这种时候如果不做些什么,也实在是辜负了大好时光。
安正则脑中突然蹦出这么个想法。
俯身,低头,靠近,触碰……
一切鬼使神差而又顺理成章。
安正则两手支撑着床沿,零距离感受着段蕴面颊上肌肤的柔软,恍然失了神。
。*。*。
很短的时间内他突然想了很多。
以往自己所坚持的东西突然不想再坚持了,祖父也好,先帝也好,再或者是二王爷,乃至段蕴的母妃,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他们。
究竟是为谁而活,安正则不禁迷茫了。
上午的时候,二王妃语重心长同他说的那些话还深深印在脑子里。
或许王妃自己也看开了,瞒天过海的大任加诸她女儿幼小的双肩上不现实也太残忍,作为母亲她其实更希望段蕴能摆脱这责任过寻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