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荣禧堂上房开了门,大紫檀雕螭案上,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中香烟冉冉蒸腾,将悬在上方的待漏随朝墨龙大画衬托得栩栩如生。
此时忠顺王爷坐在案下楠木大椅上,下面坐着南安、东平、西宁三家的老王爷,史鼎兄弟、贾赦、贾政、林如海在其后分左右坐在楠木交椅上作陪,贾珠、宝玉、贾环三人立在交椅之后。
看这情形,贾母、王夫人都不便过来了。
“琏儿,”忠顺王爷捋着胡子十分得意,指着南安、东平、西宁三家老王爷道,“我知道有人存心要叫你没脸,立时亲自发帖子请了人来给你撑场面。”
“到底是王爷疼下臣,王爷的大恩大德,下臣没齿难忘。”贾琏拱手作揖,又对南安、东平、西宁三家拜了一拜,心里明白忠顺王爷看重的不是他,是他的亲家许家。
“哪一位是许家大公子?”东平王爷忽地问道。
送妹出嫁的许玉珩忙从人堆里站出来,对东平王爷拱手道:“在下是许家玉珩,见过几位王爷。”
东平王爷捋了捋胡子,点了点头,便对南安王笑道:“好个才貌双全,你果然有福气。”
许玉珩心道不妙,莫非这四位要给他做媒?勉强笑了一笑,装作没听明白。
“时辰到,新人该拜天地了。”金彩老实憨厚地冷不丁地扯了一嗓子。
薛蟠、冯紫英忙起哄叫贾琏拜天地,将东平王爷的话头岔开。
贾琏不免在心里为许玉珩有些担心,听傧相说一拜天地,便与许青珩转头冲外拜了天地;又听二拜高堂,转身时,这才望见忠顺王爷暂时让开了位置,叫穿得很是喜庆、因四位王爷亲自到来欢喜不已的贾赦坐在正位上。
“夫妻对拜!送去洞房!”金彩瞅着贾琏喊了两嗓子,对从外地赶来的贾芸使了个眼色。
贾芸立时拉着许玉珩、许玉玚笑道:“两位舅爷,老太太、太太、姑太太们闹着要看状元郎,您屈驾随着侄儿过去叫老太太看看去。”
许玉珩巴不得暂且离开一时半会,摆着手说:“我去见老太太们做什么?年纪又不小了,哪里能去太太们跟前胡闹?”嘴上说着,被人推了推,便也半推半就地去了。
贾琏见许玉珩暂且离开了,才略安了心,握着红绸牵着许青珩向后头新房去,见那群纨绔半路上闹着要看新娘子,就连连给薛蟠、冯紫英、袁靖风递眼色,这几人忙满嘴“新娘子脸皮子薄,咱们走吧,别叫她害羞了”地招呼纨绔们回前头吃酒去。
这群素日里爱吃酒胡闹的纨绔,心里也不是全然没谱,不敢闹得太过,听冯紫英几个说领着他们吃酒,便也跟着去了。
贾琏松了一口气,领着许青珩跨过门槛进了正五间的大屋,领着许青珩先去了西间里,听喜婆说,便与许青珩并肩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子的雕花拔步床上。
不等掀盖头,先有鸳鸯进来笑道:“老太太、二太太、姑太太来了。”
贾琏待要起身,又听鸳鸯笑道:“二爷坐着不必起来。”
贾琏答应着,便见贾母笑盈盈地被王夫人、贾敏搀扶着进来了。
贾敏笑着咳嗽一声,搀扶着贾母坐到床对面暖阁炕上,含笑打量着许青珩。
“二爷,掀盖头吧。”鸳鸯立在床边提醒道。
贾琏答应着,接了用盘子托着的秤杆去挑许青珩的盖头,挑下盖头后,心里叹了一句:女大十八变,短短几日不见,竟长大了这么许多。
贾母略眯了眼睛探着身子来看,望见大红蜡烛下,许青珩脸颊不似昔日瞧着饱满,眉眼舒展开后,就不似早日那么稚气,这会子被头上金灿灿的凤冠映衬着,真真像是个大姑娘了。忽地望见许青珩看过来冲她一笑,因她笑容甜蜜,不觉也随着笑了。
“还跟早先一个样。”贾母指着许青珩笑道。
贾琏也向许青珩又望了一眼,却不知贾母那句“还跟早先一个样”是因何而起。
“二爷,前头王爷们催着你去呢。”珍珠过来传话道。
贾母微微蹙眉,心里不喜忠顺王爷等人不懂风情,随后欢喜道:“还是你们两个有福气,想我出嫁那会子何等风光,也不曾有四位王爷登门道贺。”
贾琏笑道:“这还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因前头在催,余下的礼节便仓促了一些,安抚地望了许青珩一眼,便匆忙地起身,潦草地对贾母一拜,抬脚向外去。
不敢耽搁地去了荣禧堂,隔着老远就听见许玉珩醉后的隐隐啜泣声。
贾琏猜着许玉珩这是想借着醉酒摆脱几个老王爷,走近后,果然听见许玉珩含含糊糊地嘀咕着悔不当初等等,忙对小厮道:“还不快扶着舅爷去警幻斋里歇着。”
全福、全禧答应着,赶紧搀扶着许玉珩去了。
座上上首的南安王面上有些不喜,贾琏忙提着酒壶给这酒席上之人斟酒,只见这酒席摆在荣禧堂外正房廊下,前面正对着戏台子,戏台上仿佛是琪官扮了杜丽娘在轻吟浅唱;戏台子边,又摆了几十桌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