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了五年有余,傅采蕴自然了解落秋的脾性,她那么耿直的人,又怎么会干出那么些为人所不齿的事!
“若是落秋真的干出这档子事,自然该打。但四婶娘有什么证据说落秋做出这么些事呢?虽然落秋只是下人,但也不能随随便便由着主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然府中的下人可是会终日人心惶惶,又该如何服众?”
曹氏轻哼一声,那一声笑似乎在说若是没有把柄她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念月立马就将人领了出来,正是平日看着后门的老头儿。老头儿颤颤巍巍唯唯诺诺地上前给端王妃,曹氏和傅采蕴行礼,“回四夫人的话,奴才当日确实见到这个丫鬟将珠钗簪子一类的物件给了府外的一个男人,两人看起来还很熟络。”
老头儿模样诚恳,也应当不是个睁眼说瞎话的。
面对着曹氏的笑意,傅采蕴将目光转向仍旧跪着的落秋,“落秋,你来同大家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姑娘的话,”落秋得了机会,立马便开腔道,“那个男人不是什么野汉子,他是奴婢的弟弟啊!至于那些珠宝,都是姑娘平日里赏给奴婢的,奴婢没有半句虚言!”
落秋家境贫寒,从小便是孤儿。她有一个弟弟,但是弟弟从小便被卖到了不同的人家。傅采蕴是知道的。
落秋说得声泪俱下,同样让人动容。傅采蕴看着都不免心疼,曹氏却只是皱眉,“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谁又知道那个男人真是你弟弟呢?你说那些珠宝是赏你的,你当五姑娘都瞎了眼呢?公主留下的遗物,还有大长公主赏赐的物件,都是可以随便赏给你这些卑贱的奴婢的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火烧到此时也终于烧到了傅采蕴身上去了。傅采蕴屋里的珠宝也无非是永宁长公主或是文昌大长公主送的,又或是每年新打的。但那么多的器物,怕是连傅采蕴也记不得哪些是赏的哪些是到外头打的了。如若曹氏将落秋手上的东西都扣着,逐件比对,倒真是有可能让她找出文昌大长公主赏赐的东西。
拿母亲祖母送的东西赐给丫鬟……看来曹氏还想给自己扣一定不孝的帽子不成?
她才是曹氏真正的目标啊。
“劳四婶娘费心了。若是珍贵的物件,采蕴自然也没有随意拿去打发人的道理。母亲与祖母赏给采蕴的好东西,采蕴都妥妥当当地保管在妆奁里,一件也没少。四婶娘可以仔细瞧瞧,落秋手中的物件是不是大多只是外表光鲜而实际做工普通不耐细看的普通物什?如若落秋想要偷东西,自然会挑一些贵重的偷,怎么会偷那些不值钱的东西?”
傅采蕴一双眼睛明亮依旧。她静静地望着曹氏,因为不觉得理亏,是以也不怎么惧怕她。
“看来落秋犯下这档子事五姑娘你还是处处护短啊。幸而我没有将人交还给你。你说的事我也明了,这件事我自然会彻查。但在这件事还未水落石出时,落秋便先扣在我这了。”
“四婶娘,落秋是娘特地挑给我的人,是驸马府的人,应当由采蕴处置。若是采蕴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住,还怎么配做国公府的姑娘?”
“五姑娘,你可是在用驸马府来压我?”曹氏冷笑,好像是终于逼到傅采蕴说这句话了,“我知道五姑娘出身尊贵,看不起公府里头的每一个人,连我这个四婶娘也压根不放在眼里!”
今天她就是要给傅采蕴扣上这顶帽子了,不孝不悌,目中无人,盲目护短!
一直面无表情作壁上观的端王妃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流转,最终定格在傅采蕴的脸上,“五姑娘,你仗着有祖母撑腰,便是连府中长辈都不敬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真面目
看着那平素温和纯净花骨朵儿一般的五姑娘冷着脸,腰杆挺得笔直地站在院子中央,就是那些在旁边悄悄围观的丫鬟侍从们也不由起了恻隐之心。
落秋抬首望着傅采蕴,脸上已然没有了方才那求助的可怜目光,她反而朝傅采蕴摇了摇头,那意思显然就是姑娘没有必要为了她一个丫鬟与曹氏和端王妃抗衡。怎么能让傅采蕴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了曹氏和端王妃呢?
但为着这些年的情分,傅采蕴怎么能弃落秋不顾?况且曹氏给她冠的罪名那么大,一是偷窃府中物什儿,二是与人私通。两个加起来,可能落秋杖责而死都不够。
这便是傅采蕴真正的嘴脸么?端王妃冷冷地打量着她,眼中并没有怜悯。在她看来,傅采蕴不过是真面目被揭穿了罢了。真正的她,就是这样恃宠而骄高傲而目空一切的主儿。“俗话说上行下效,丫鬟是这样,主子很有可能也是其心不正。”端王妃一边说,一边睨了傅采蕴一眼。
丫鬟偷汉子又怎样,主子还不去勾搭有妇之夫么?本来长得貌美就更是应该自矜一些,还这么不知好歹地去勾搭魏王?原本端王妃并没有将魏王亲自送傅采蕴回府一事想得太过深远,经过曹氏添油加醋,她也觉得傅采蕴同魏王的关系不简单了。
这话说得诛心,一个丫鬟的错,一般顶多怪罪主子管教不力,竟然还扯到了主子的品德有问题了。
傅采蕴有些惊愕地看着端王妃,不知道为何她还要特地在自己身上添一把火。不久前她才跟穆峥夸自己的姑姑待自己好来着!怎么没多久人就直接变脸了?
“姑姑,四婶娘,采蕴年幼不懂事,若是说了些什么冲撞了二位的话,采蕴在这里给二位赔不是。”傅采蕴吸了口气,缓缓道。如果自己真被激怒,那就正中曹氏的下怀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曹氏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就是想在“孝”字上做文章么?大鄢素重孝道,百行孝为先。如若自己真被她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便是文昌大长公主都不好为自己出面了。
曹氏在用激将法,她又怎么会这么蠢去中她的计?“四婶娘说得对,采蕴不应该在还没摸清事实便一直为落秋辩护。如若落秋当真犯了错,那采蕴就权当没了这丫鬟罢了!”
傅采蕴竟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发怒了。本来曹氏想着自己动了傅采蕴的近侍丫鬟,仗着自己有文昌大长公主撑腰,她定然不会退让才是。怎么着她竟然这么能屈能伸了?
虽然落秋并非曹氏的最终目标,不过是一枚抛砖引玉的棋子罢了。但自己的准女婿都不溜走了,让傅采蕴赔一个丫鬟给她消消气也不为过吧?
“你懂得这么想便好。”端王妃微微点头。这丫头是识时务的,不然也不可能瞒了众人这么久了。虽然曹氏今日对自己说要让自己看到傅采蕴的真面目,但现在看来,这个丫头比她们想的都要精灵些。
也难怪她自从住进了国公府,就一直受宠。她面见了太后,也一直被太后宠爱了。
三哥耿直,侄儿沉稳,也不知道她这本领是从哪儿学来的。
见端王妃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傅采蕴继续道:“只是兹事体大,就算落秋只是个丫鬟,但也好歹是国公府的丫鬟,驸马府的丫鬟。她干下这些伤风败俗礼德沦丧之事也确实令国公府颜面受损。关乎国公府颜面名声之事采蕴确实不便做主,四婶娘愿意替采蕴做这个主采蕴心里也是感激。但这样关乎国公府名誉的事,采蕴私以为应当给祖母说一声。她老人家将国公府的脸面看得最重了,如若就这样私下发落了落秋而不请示一下祖母……采蕴只怕祖母知道了会恼了四婶娘和姑姑。反正这件事,不也迟早得传到祖母耳中么?”
傅采蕴见曹氏嘴角的笑意凝住了,眼里的笑意就深了一些,“祖母恼了采蕴也不打紧,落秋是采蕴的人,采蕴自然免不了被责罚。但四婶娘一番好意地替采蕴出头,反而要连累四婶娘被祖母恼了,那采蕴就真是太对不住四婶娘了。”
落秋可以不交给她,免得有失偏颇。但无论如何,她也绝不可能让落秋落到曹氏手上。拿辈分来压她么?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虽然两人都被傅采蕴一番长篇大论绕晕了,但她的意思两人自然是明白的。这件事非同小可,她傅采蕴做不了主,难道曹氏又能做主?这样的大事,得去请示文昌大长公主才行。
端王妃觉得傅采蕴这样的壮士断臂也算是聪明,看来这姑娘虽然是有些不识规矩,但的确是聪颖的,能够当机立断,使自己处在最有利的境地。
“这是自然……”曹氏自然是不想让事情往这方面发展的。如若落秋落到自己手中,她还有办法偷天换日,瞒天过海。让落秋认了罪,到时候傅采蕴再怎么喊冤,也于事无补了。但若是将落秋交给了文昌大长公主,事情哪儿会这般顺利?
“我也相信四儿媳妇精明着呢!断不会将这样的事瞒天过海,私下解决。”院外突然传来一把女声,声音威严且夹杂着愠怒。众人循着声源望过去,来人自然是文昌大长公主。
在众人行礼之时,傅采蕴还望了望站在不远的惜夏,心里才暗自吁了口气。虽然惜夏知道傅采蕴不想随便惊动文昌大长公主,但因为甄氏不在府中,而且要镇住端王妃,还需文昌大长公主好一些。
“若是由着四儿媳妇私了,我只怕府中多了一具冤魂游荡,折了这宝地的福气。到时候大家都讨不了便宜!”
曹氏与端王妃闻言俱是一惊,看起来,文昌大长公主动气了。
曹氏连忙让人抬椅子出来,自己则朝文昌大长公主解释道:“公主误会妾身了,我原是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得细细了解了再禀报公主。若是这些事还未查个水落石出,那便惊扰了公主,那便是妾身的罪过了。”
“哦?原来这件事还未水落石出?可我怎么觉着四儿媳妇已经言之凿凿,有十足把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