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瑶在傍晚时分回了秋梧院。
刚与岚儿换回来不久,阿葭便过来了。这一次她走的是正门,屋外的仆役给阿葭开了门,她带着岚儿笑盈盈地走进。
“想来妹妹在秋梧院待得发闷了,今日原想着过来陪妹妹说说话,不巧的是来了客人。此人乃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平玉公主,公主乃微服,所以今早我也不欲声张,”她松了一口气,又道:“燕阳的天家贵女委实难以相处,这位公主殿下可真真是被宠得娇纵极了。”
施瑶是知道平玉公主的。
过了今年,平玉公主便是双十年华了,可她迟迟不愿选驸马,闹得当今皇帝有些头疼。不过皇帝宠着她,也任由她胡来。施瑶并未与平玉公主真正碰过面,不过她却是见过她的。
彼时宫中盛宴,她正好情窦初开,目光总是悄悄的又悄悄的偷看着闲王。
平玉公主与闲王走得近,她每次听到平玉公主在闲王身边撒娇,皇叔皇叔地喊着,便打心底地羡慕。
闲王今年三十出头,至今还未娶妻,原因她不晓得。她只知闲王之所以当了闲王,是因为他出生的时间有点尴尬,先帝风流,驾崩前夕还令得宫中妃嫔怀了龙种。此事若搁在先帝驾崩前,本该是件让怀胎的妃嫔乐上一辈子的事情,无奈先帝双脚一蹬,驾鹤西去,适逢新帝登基,这肚里的龙种难免就几分不合时宜了。
于是乎,妃嫔灰溜溜地生下一子,新帝为这位皇叔赐了一座宅邸,还有封号,接着便在燕阳城的角落里生灰结尘了。若非平玉公主与闲王走得近,恐怕偌大的燕阳城也无人记得有这么一位王爷的存在。
哦,当然了,除了目光独特的施瑶。
灰尘再多,也抵挡不住她一颗情窦初开的心。
阿葭说着,又对屋外的两位仆役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好好地与妹妹说说话。”两位仆役从善如流,横竖郎主也只吩咐了不许施氏离开。
屋门一关。
阿葭径直在施瑶身边坐下,她微微侧头,问:“妹妹在想些什么?”
施瑶此时方从闲王身上回神,她道:“没有,只是在想那一位平玉公主。”
阿葭说:“平玉公主性子娇蛮,与她相处真真是累人,还不及与妹妹相处呢,”她笑了下,又说:“不妨告诉妹妹,这位平玉公主心尖上住着一位郎君。”
施瑶微微一愣,道:“是……郎主?”
阿葭笑道:“妹妹果真聪慧。”
施瑶只觉诧异,不曾想到那一位眼光高于顶的平玉公主竟是仰慕谢十七郎,还仰慕得如此不动声色。不过话说回来,这平玉公主眼光倒是不怎么好。
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喜欢个短命郎。
哦,不。
施瑶又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长串的词汇——脾气古怪小气计较心机城府深癖好奇怪自负到极点的短命郎。
“幸好郎主没回来,不然平玉公主怕是要赖在我们府里不肯走了,”顿了下,阿葭又说道:“对了,你今日又去了墨香楼?我听我的侍婢说那姓骆的少年郎又缠上你了?”
施瑶微微垂眼,说:“并无,他只是有些固执罢了,我认真品读他的诗作后,也算是圆了他的心愿,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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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葭又坐了一会方离开了秋梧院,留下了陷入沉思的施瑶。
她今日与骆堂达成了交易。
她需要听命于自己的人,骆堂负责给她寻找两个听话机灵的仆役,在她需要的时候必须要及时出现在她身边,她不需要的时候就由骆堂养着。
其次,她给骆堂提供将骆氏纸在墨城发扬光大的方法,若是成功了,骆堂要赠予她一千金。
金非金子,乃大晋通行货币的统称。
三十年前,一金能买十匹布,如今一金只能买两斗米。
不过骆堂对她的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丝毫不觉得她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虽然答应了她的两个条件,但是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让她向谢十七郎提起骆氏纸。
施瑶口头上自然是应承了。
然而,她并不觉得谢十七郎会看上骆氏纸,那人喜洁,用的纸都是洁白无瑕的,又怎会喜欢质地天生泛黄的骆氏纸?
横竖现在谢十七郎还未回来,她先套牢了骆堂再说。
在她的那个梦里,宜城骆氏的骆氏纸在数月后便会在晋国流行,无人不知骆氏纸。还有数月,她就不信她想不出好的方法。若是因此让骆堂欠她一个人情,那就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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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洛丰。
谢氏别院。
此时此刻,正厅里传出了悠扬的琴音。谢十七郎位于坐地屏风前,膝上搁着七弦琴。他漫不经心地弹着琴,修长的十指娴熟地在琴弦上翻飞。
白丰侯在一旁。
每逢郎主有心事时,便会弹琴。这一点,作为多年的心腹,他与白卓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半月前郎主离开了墨城,便开始在秦州里头打转,几乎踏遍了秦州的所有大城小城,依旧没有寻到令郎主满意的纸。
琴音倏止。
白丰望向谢十七郎。
谢十七郎道:“白卓回来了。”话音落后,白卓的身影果真出现在正厅的门槛前。白丰对此并不惊讶,郎主的耳力非同寻常,格外灵敏。
白卓跪下行礼,只见他面上带了丝喜色。
“禀告郎主,属下不负所托,终于寻到了最合适的纸张。”他呈上一张微微泛黄的纸,道:“此纸与寻常纸张有一丝不同,它质地偏硬,颜色也偏黄,但是有个优势,容易存留,且时间长久,恰好符合郎主的要求。”
谢十七郎捏起纸张,轻轻地揉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