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就像是突然被晶莹的光线刺了一下。
在场众人的眼睛都似有一瞬间的灼伤,皆欲想以手遮眼,甚至逃离,就如同鬼魅惧怕明亮炽热,迫人心弦的日光。这日光如同烈焰,使得他们心生怯意,惧怕直视。
大地屏住了呼吸,烛龙闭上了眼睛,不过只是与她目光遽然一触,那目光就如一道闪电直击他之方寸,有片刻的窒息。他心下一痛,俯首,仿佛看见一支利箭贯穿胸膛,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衫。
他忽然想起故乡每年春天之时,清净的冰雪融化,坠入河中,铮铮有声。
李冲尽量避免不与她对视,这已使得他不堪承受,尽管他竭力保持着方才作为主君应有的平静坦然,以及露出作为胜利者傲慢的神色,不让众人察觉他已在属于他自己的俘虏面前怯懦得颜面无存地丢盔弃甲,一败涂地,而彻底地向她俯首称臣。
她的目光所过之处,众人皆是垂首或者移目,她无意投来的目光都是对他最无情残酷的鞭笞。
终于,像被纱幕掩住咄咄逼人的华光,这光,不再让他们感到不适,绰绰约约,温柔如同四月的月亮。
坞堡陷落之时,天色已明,后房女眷听闻被族长抛弃,人心涣散,皆无斗志。冲军闯进之后,众人扶老携幼,呼朋引伴,惊慌得手足无措,如无立身之地,登屋缘墙,四处躲避,但见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各种方法皆已失效,最终避无可避,被冲军抓住控制在此处。
王瑗度德量力,自认不如人也,若想逃脱谈何容易,对郭峻的承诺,只是让他安心,得到抚慰,仅此而已。懊恼之际,她为求苟活以图他日再寻机会,只能让自己安安分分顺从冲军,不起眼地藏匿在人群之中,料想等过几日内外就能安定下来,她们这些奴婢或能被放出为冲军劳作,届时她就能顺利出入坞堡。
她缩在墙角,埋着头,忽闻一阵喧哗,抬头只见一名冲军士卒见色起意,抓扯适才哭闹女童之母的衣物,欲图污辱。那位母亲一手紧紧抱着孩子,一手向士卒奋力挥舞反抗,牵紧衣裙,挣扎着不肯受辱。那士卒见不可得便拿起刀枪相逼,众女看见,虽然悲愤,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女童见母亲被士卒逼迫,遂挣脱母亲的禁锢,奔上前去想用弱小的身躯保护母亲,士卒淫欲未曾得逞正烦恼之际又见女童阻止,怒从心起,挥刀便向女童砍去。
“不。”那母亲惊声尖叫起来。
王瑗也如众女一般,虽有悲痛之心却又惜命惧怕刀剑,敢怒而不敢言。她看着拼命挣扎的那位母亲,咬唇闭目,双拳紧握,不敢上前,心中一直犹豫,怕自己为这变数挺身而出而让她逃脱受阻。可是当她看见女童将要被砍倒时,她愤恨自己的弱懦胆小,再也受不住良心的折磨,更不思回报,撞开左右人群,冲上前去,将自己的身躯扑在女童身上,从即将落下的钢刀锋芒下避开,和女童一同向旁翻滚出去。
那母亲已不顾自身,向女童奔去,又突然因慌张绊倒在地,便一边爬着一边大声悲呼:“我的儿。”
女童在王瑗身下不停地啼哭呼唤母亲,她见女童无事,放下心来,回首却发现那士卒因刚刚扑空而恼怒,一脚踢开正爬来的女童母亲,又举起钢刀想要劈砍这突然从旁冒出坏他好事的她。
王瑗径直以手紧紧握住刀锋,阻止士卒向下劈砍。手掌传来切割皮肤筋脉的巨大痛楚,鲜血顺着刀锋而下滴滴落在她的面上,她未曾呼痛,然而手臂却也因受力不支渐渐曲折,明晃晃的刀光将要逼近她的面庞了。
一直旁观的女眷此时也不知怎得爆发了勇气,有人带头大喊:“跟他们拼了!”众女便向那士卒一拥而上,手足并用,或踢或咬,夺取刀枪,将他制服,王瑗这才缓过气来。
听闻房中大哗,数个冲军军士涌进察看发生何事,看见此番场面,均已心知肚明,将那士卒从正在殴打他的众女手中夺走,又好言安抚她们,更派人来为王瑗包扎伤口,但在看见她面容的那一瞬,眼神忽然一亮。
适才那部下嘻嘻笑道:“小将军,怎么样,属下没骗你吧。”
王瑗慢慢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一下酸麻的肢体,再摆摆首,头晕得厉害,待神思渐渐清明之后,左右观察着,房外,还拴着几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