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打开门,引着如今正端着参汤的薛贵妃进来,便看见皇上正头疼的揉着前额两侧,瞬间微微叹息,眸中闪现担忧之色。
皇上日理万机,又以仁孝治国,对百姓之事处处关切。这些时日边城战激烈,怀秀府又忽然爆发鼠疫,皇上忧心之余,除了早朝之外,便是忙着看各路呈上的折子,算起来已有半月未曾入过后宫了,太后娘娘已然派人来询问过好几次。自己也曾示意皇上翻牌子,可惜每次皇上都以政务繁重推了过去,便连宫里的娘娘送东西过来,也是闭门不见。
自己最后也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去找了贵妃娘娘来,希望皇上能稍微歇歇。这折子何时看完过?国事也是层出不穷,无休无止啊!
薛贵妃端着参汤上前,轻轻放在桌案上,仍是惊动了闭目养神的永泰帝。永泰帝如鹰般的眼眸睁开,待看清来人之时,神色瞬间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
“陈公公来禀,皇上今日连晚膳都没用,这身子可怎么受得住。”薛贵妃掀开汤盅的盖子,端到永泰帝面前,嘴唇微抿。“臣妾命人炖了些参汤,皇上边趁热喝了吧。”
永泰帝看着面前的参汤,再看着她一副严肃的模样,无奈接过。“本想看完这些再用,谁知便晚了,也便打消了用膳的念头。”
“虽说国事紧要,可皇上还是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看着永泰帝喝玩参汤,便将手中的丝绢递过去。“折子若是看不完,明日再看便是。”
“其他的可以滞后,这边城战况可半点不能滞后啊!”永泰帝想到今日的捷报,将其中一封折子扬了扬笑道:“你这弟弟,倒是有出息。不过三年便将乾国的六座城池尽数收回,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作为长姐,听见小弟有出息自然满心欢喜,挂起淡淡的笑容。“少宸为皇上精忠,自当鞠躬尽瘁。”
“今日早朝,魏国公请封侧夫人,朕已允。”永泰帝不在意的说着,余光却在观察着身旁人。他并非不知当年国公夫人是因何而亡,不过如今那妾室怀了身孕,即将临盆。国公请封也算合情合理,自己也不便拒绝。
薛贵妃眼神微凝,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异样,只是唇角勾起,缓缓开口。“母亲去世多年,如今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父亲,也是应当的。”皇上不过是告知与她,并非是问她意见,所以自己又何必惹他不快。进宫多年早已学会喜怒不行于色,懂得如何才是后宫生存之道。
“说来,少宸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当娶妻了。”永泰帝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慨。想到此事骤然笑道,“前些日子,国公还向朕求恩典,让朕为少宸和云王的淑仪郡主赐婚。”
“皇上没答应?”薛贵妃心下微紧,笑着问道。以自己对幼弟的了解,若是皇上当真赐下这门婚事,恐怕到时他也不会认下。这么多年边城战绩,便是为了对心中之人的承诺,又怎可能轻易接受云王的淑仪郡主。
永泰帝无奈摇头,饶有深意的说道:“朕就算有心成全,也得他愿意还朝啊!不然以他的性子,若是回来看着不满意,定要带兵把朕这皇宫给掀翻了不可。”
薛贵妃闻言浑身一顿,背脊倏然僵直,直直的跪下身去。“臣妾惶恐。”这掀翻皇宫是何意她还能不明白,皇上如此说,便是对少宸起了杀心。
自古功臣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况且如今少宸手握兵权,在边城屯兵不返。
“朕不过和爱妃开开玩笑,爱妃莫要紧张。”永泰帝笑着将她扶起来,察觉到她有些微颤的身子,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又瞬间渺无踪迹。“如今少宸正与戎国大军对战,成败在此一举,而淑仪郡主年方不过十六,等等倒也无妨。过几日垣国的使者便要抵达凤城,皇后身子向来不佳,届时怕是爱妃要多辛苦些。”
薛贵妃站起身来,摆起仪态万千的笑容:“此乃臣妾本分,自当尽心尽力。”
心底却暗暗郁结,淑仪郡主?父亲竟然打着这种算盘,与云王结合!简直荒唐,不说少宸心系旁人,绝不会应承,便是薛家如今在朝堂上如此张扬的形势,皇家又岂能容忍薛家再与手握兵马的云王牵连。恐怕皇上赐婚之时,便是少宸殒命之日,父亲当真是老糊涂了不成。
永泰帝忌惮薛家,戎国烈王邛火酉又何尝不是。当他匆忙从乾国帝都凤城赶回戎国的边境,本以为绍郡有名将慕容野镇住,定然会固若金汤。谁知那该死的梅相国竟然如此愚蠢的中了薛少宸挑拨之计,将慕容野鸩杀,导致无将可守,让薛家军势如破竹,顷刻之间便把绍郡给丢了!
绍郡一破,樊城定当不保,樊城乃戎国的国门,若被攻破,乾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戎国皇城。是以他一回来便立刻坐镇布下重兵,就等着薛少宸自己送上门来。如今乾*队驻扎在城外五十里,看来是忌惮城中兵力,不敢轻举妄动。
“报——”帐外一名斥候进入屋内,对成竹在胸的邛火酉禀报。“启禀王爷,玉川方向忽然燃起狼烟。”
“什么?!”邛火酉从虎皮椅上站起来,魁梧的身子匆忙上了城墙,绿眸微冷的凝视着玉川方向的狼烟,“薛少宸竟然带兵去了玉川!”
怎么可能?!薛少宸竟然不打戎国门户,而跑去攻打毫无用途的玉川,此乃犯兵家大忌,也着实让人匪夷所思,玉川乃是戎国固有的都城,并非当年从乾国夺取。莫非自己的判断有误?薛少宸是打算从外围慢慢吞掉戎国,而并非传言之那般,只为收回乾国的九座城池。
☆、第4章 .3
不好!莫非他想翻过天门,围困亳州,再对樊城形成包围之势?虽然天门地势险峻,可是薛严用兵常出奇制胜,难保他不会想出翻越天门的办法。
邛火酉绿眸微凝,即刻吩咐手下人,“传本王军令,命越州徐天罗率三万兵马埋伏于天门之外。哈伊葛,立刻整军随本王赶往毫州!蒙拓,你留下守城,樊城外的乾军若有异动,即刻派人来报。”
“是。”“是!”
不过短短两年多的光景,戎国竟然丢了六座城池,这薛严用兵的确有一套,虽然自己至今未曾与他真正在战场上对垒,不过只要想起那番场景便叫他血气沸腾。自古悍将阵中亡,马革裹腐尸,在战场上他已经寂寞太久,如今遇上了值得一战的对手,怎不让人心神激荡。不自觉的捏手成拳,手臂上的些许疼痛让他有些微愣,想到上面的齿印,唇角微勾。小野猫……等着本王将乾兵打退后便去接你!
兵贵神速,哈伊葛整理军队,在邛火酉的带领下翻身上马,往毫州赶去。谁知刚出城门不足三十里,便从樊城中骑马追出一个全身伤痕的士兵。
“报——”士兵赶上烈王,声音微颤。
邛火酉立即皱眉厉声道:“何事?”
“乾军在三个时辰前偷袭四关镇,如今已经攻入郾城。”士兵迅速回禀,眼眶发红。
“……!”邛火酉顿时眼瞳放大,全身一软。座下的黑色骏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发出嘶叫。
“哈哈哈哈……好,当真是好极了!”在将士的诧异中邛火酉竟然仰天长啸,紧接着眼眸变得狠冽。故布疑阵在樊城外驻兵,又派兵攻打玉川,令狼烟燃起,原来不过全都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竟然是郾城!好一个乾国的宁远侯!!
哼!既然薛严的目的仍旧是这边城九座城池,那么他便在樊城等着!他倒要看看,戎国的烈王对上乾国的宁远侯,究竟是何局面?!
由于宁远侯在边城的战绩显赫,不但戎国的君王忌惮,派出烈王带重兵守住边城。便连垣国国内都开始议论纷纷。天下皆知,当年宁远侯曾在边城豪言,要替乾国雪墨城之耻。如今大军步步紧逼戎国国境,势如破竹,收回城池不过是迟早之事。
垣国本就崇尚武力,对于悍将和谋臣有着一种天生的敬意,不知何时竟然从垣国流传,这宁远侯乃是垣国的先祖战神的转世,让朝野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垣国的帝王命祭司开坛,竟然批出七杀之凶煞之格。
守卫森严的御书房,除了守在里面的小太监,就只有永泰帝和下朝之后被他留下的霍霍灏轩。
“灏轩,来看看这垣国的文书。”永泰帝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他将桌面上的文书递给面前的霍灏轩。
“垣国竟然主动将兰州、沂郡和肇城。”霍灏轩有些疑惑,但是打开文书一目十行,刚开始还有点高兴,但是片刻之后,他却神色平静的看着永泰帝,丝毫没有因为他国来降变得特别高兴,反而眉宇间有些忧虑。“看来薛少宸这两年的手笔,不止伤了戎国的元气,便连垣国也被震慑住了。”
永泰帝眼帘微扬,眸间宛如猎鹰一般,透着皇者之气。“是啊,少宸年纪虽轻,战场上却丝毫不含糊,当真是青出于蓝。”他的声音浅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却是有一种隐隐的危险在凝聚。
“皇上如何打算?”
是纵是杀?一切不过永泰帝一念之间,霍灏轩将文书放到桌案上,一派坦然的看着上位者。
永泰帝勾唇,将霍浩轩放回的文书丢在一摞奏折上,拄着龙椅旁的扶手反问,“灏轩以为?”
“自然是杀!”霍灏轩眼神微冷,声音极轻,但是短短的几个字他却是知道已经入了皇帝的耳朵,随后他继续说道。“魏国公手握兵权,更是狼子野心,如今与云王交情甚密。若薛少宸当真拿回戎国手中九座城池归来,皇上打算拿什么赏赐与他?”裂土封王?霍灏轩眸间微闪,毫无畏惧的凝视着面容严肃的永泰帝,说出一个事实。“既然赏无可赏,便只能杀!”
“诛杀功臣,恐怕……可还有其他办法?”永泰帝面露迟疑,仿若心疼他那个还在征战在外的大将,可是他的姿态,他的样子无非是让霍灏轩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