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晴脸色便不大好看起来,偷眼瞧了眼海书筠,却不敢隐瞒,道:“是靖王世子和世子妃,站在一处说话,姑爷瞧见便……”
山晴咬唇没说下去,海书筠却略愣了下,只楞过后却也没多言什么,只示意山晴赶紧梳发。
璎珞的身份,海书筠却也明了,一来当初秦严请海云天提亲时便也透露了一些,再来海云天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迟璟奕已经成了自己女婿,自然对迟璟奕前头定了那场没成的亲事,也是了若指掌。
海云天觉得这亲事上是他委屈了自家女儿,自然也不曾隐瞒什么,将其中的事儿都告诉了海书筠。
而海书筠却并没将这些事儿放在心上,依旧表示愿意嫁过来,一来海云天欠了秦严的,如今秦严要讨还,她做女儿的替父偿还人情也是天经地义,再一个,对迟家这门亲事,她自己也觉得可行。
山晴是海书筠的贴身大丫鬟,自然该知道也都知道,故此提起方才府门前的事儿,先便替自家姑娘委屈了起来。
她给海书筠梳着头,见海书筠神情无异,面色平静,到底没忍住,道:“姑爷能娶姑娘是福气,偏还不知道珍惜,还没进门就给姑娘这样的委屈受,人家都做了世子妃了,明明还夫妻鹣鲽情深,姑爷却还……”
“山晴!”
山晴话没说完,海书筠便沉声打断,她的声音不见尖利,可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沉厉,山晴一下子住了口,银牙紧咬。
海书筠却转过身来,沉眸盯视着倔强站着的山晴,道:“我说过,既然定了亲事,便再莫说什么高攀下嫁的话,且认真说起来,海家是父亲这一辈才兴旺起来的,迟家却已富足了几代。更,这门亲事是我同意拍板的,我再说一遍,我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左右都要嫁人,嫁进迟家来,起码婆母不会磋磨,夫君会敬重,日子也能顺心些,迟家不是一般的商户,门第不低,况,姑爷虽不能出仕,将来孩子却并非如此,诰命自有我儿将来为我挣得,却比妻凭夫贵更让我高兴。”
见山晴神情略松,垂着头站着,海书筠又道:“看在我们从小一处长大的份儿上,这些话我最后说这一遍,你若再不上心,我这里却也留不得你了,只能将你送回海家去。”
山晴闻言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姑娘别送奴婢回去,奴婢离不开姑娘,奴婢就是觉得姑爷他这时候都娶了姑娘了,却不将姑娘装在心上,姑娘这么好,替姑娘委屈不平……”
海书筠叹了一声,却道:“我都知道,可你也不想想,哪有事情是色色俱全,十全十美的,便真有这等事儿,又凭什么就落到你家姑娘的头上来?好了,我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今日不必你伺候了,去唤山竹进来,你好生下去想想我的话,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过来伺候。”
山晴知道自家姑娘从来说一不二,既说了再想不通就要送她回去的话,便两人从小长大的情分,来日也不会容情,她不敢再言,低低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海书筠方才瞧着镜中人略怔住了。
她自然知道迟璟奕心中没她,可这也没什么,本就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凭什么只订了亲事,成了婚事,人家心中就该装着她了?
她的心里也不见得有他呢,不过将他当成夫君看,尽到做妻子的责任罢了。她对迟璟奕也是这点要求,只要他将她当妻子看,给她妻子的体面和尊重便好,其它的实在不必强求太多。
她父亲虽然和母亲感情极深,可这些年她管着家事儿,二叔,三叔父家中却乱的可以,妻妾不分,阴私事儿不断,她也不是没见识过。早便不想着嫁个夫君,鹣鲽情深了,能够做到举案齐眉,互相尊敬已是不错。
而这一点,相信嫁进迟家这样的门户会更容易一些。
迟璟奕回来时,海书筠已经略用了些吃食。见迟璟奕回来,忙忙上前福了福身后,举止自然的接过丫鬟奉上的醒酒汤,道:“夫君先用了醒酒汤再沐浴吧。”
她略低着头,并不曾看他,举止却也并不扭捏羞涩,她这样迟璟奕倒是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接着醒酒汤,一饮而尽,道:“劳烦你了,你若累了,便先歇着,不必顾念我。”
迟璟奕的声音很温和,便不曾有柔情蜜意的亲昵举止,可却也是体贴的,海书筠唇角微挑,点了下头。
迟璟奕进了净房,她便果真先上了床,自然也不会真就自己先睡了,捧了一本书瞧了起来。
她这厢书都翻了好几页,里头迟璟奕却不曾出来,海书筠听着里头的动静,书卷略放下来,她原就是冰雪聪明的,这会子倒也猜到了迟璟奕的心思。
迎个亲而已,再说现在又不是大热的天,哪里就需要长时间的沐浴。真有心洞房的,只怕沐浴都能省了去的。
想必是他心中有人,根本没心思洞房。只迟璟奕到底也是掌管多年生意的迟家少主子,想来也不是任性之人,海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又迎娶了自己,想必也不会真不和自己洞房,这会子磨磨蹭蹭的,大抵只是心里不怎么顺,想拖延一二。
海书筠眉心微拧,作为女人,遇上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心情真像是自己想的那样平静,窝心是有的,可她早也不是任性的小姑娘家了,窝心给人脸色这样不理智的事儿也是做不出。
他不怎么乐意洞房,她海书筠也有自己的骄傲,也不想自己的夫君明明记挂着旁人,倒和自己洞房,她放下了书卷,道:“去取一盘棋来。”
山竹闻言愕了下,却不敢耽搁,很快便取了一盘暖玉棋子来摆在了旁边美人榻上的炕桌上。
于是迟璟奕出来时便见自己的妻子正盘腿坐在美人榻上,自己和自己对弈,见他出来忙下了床,福了福身,喊了声夫君。
迟璟奕目光落在那棋子上,尚未反应过来,海书筠便道:“闲等无事儿便摆了一局,只自己和自己下到底无趣了些。”
迟璟奕岂会看不出海书筠的意思来,神情略探究复杂的看了眼她,到底上前,瞧了眼棋局,道:“看似白棋要被切断了,其实不然呢。”
说着略动了一子,顿时一片白子便活乏了过来,海书筠上前一瞧,落了座,笑着道:“棋之道,千变万化,一着生,一着死,生生死死,变幻莫测,看来夫君深谙此道呢。”
她说着动了一颗黑子,迟璟奕目光微亮,不自觉在一旁落座,两人一来一往竟是就这样下起了棋来。
本是各怀心思,不过很快却发现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不知不觉竟是连下了三局,待最后一局,迟璟奕以一子取胜时,外头天色都有些蒙蒙亮了。
瞧了瞧滴了一桌烛泪的龙凤喜烛,迟璟奕看向海书筠面有愧色,海书筠却只当没看见,眨了眨眼,道:“很快便要到认亲时辰了,我是撑不住了,得略歇一会。”
言罢,推开棋盘也没再管迟璟奕却是自行到床上,躺了下去,迟璟奕瞧着她面朝里躺着的身影,神情再度变得有些复杂。
过了片刻,他也起身过去,却是躺在了海书筠身旁,察觉到她身子僵了下,半响没动,片刻却在她动了动身子时,探手过去,却只握住了海书筠的柔夷,道:“元帕的事儿你莫担心,我会和祖母说。”
饶是海书筠不似寻常女子容易害羞,被迟璟奕如是拉着手,又提元帕,也是红了脸,略抽了下手。
迟璟奕没松开,脸上也有些不大自在,却又道:“谢谢你,给我些时间……”
他的话点到为止,海书筠却听的明白,心略跳了下,没出声,却很快呼吸绵长了起来,迟璟奕这才松开她的手,翻了个身,怔怔瞧着她的身影半响也闭上了眼眸。
祖母其实是对的,与其抓住虚妄的过去,不如惜取眼前人,且行且珍惜。
过去的,便珍藏于心,就让她过去吧。
瞧见她一切都好,他到底是高兴大于痛苦的,想必对于她,更是如此。
☆、116 中元节(二更)
日子转眼便到了中元节,每年中元节家家户户都要在家门口焚香布田,香插在地上,越多越好,象征五谷丰登。府中主子和丫鬟们也都到花园中往河里放水旱灯,这些水灯是为了给冤死鬼引路的,灯灭了,水灯也就完成了把冤魂引过奈何桥的任务。
中元节前一日,妙哥几个丫鬟在用彩纸做荷花状的水旱灯,璎珞觉得有趣,便也跟着凑热闹。
亲自剪了彩纸来,在上头画上荷花花瓣,再小心翼翼的糊在做好的莲花灯架上。
古嬷嬷进来见璎珞拿着彩纸往灯架上糊,人都快贴到灯架上去了,不觉好笑,上前道:“世子妃这灯做的倒精细,只这认真劲儿,就比你们几个皮猴玩闹做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