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任酒保的保罗的眼神敏锐,余光留意到酒吧里已经有几个客人有意无意地向她瞟过来。这很正常,谁叫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实在是与夜晚的c-374小行星太格格不入了呢。
保罗一边品味着她分外标准的通用语口音、以及身上杏味清洁剂的气息,一边刻意彬彬有礼地回应:
“您请说,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是这样的,不好意思。”她抬起头,似乎看了看酒水单浮窗,“请先给我来一杯‘纳恰列之夜’,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可以向您打听一件事吗?”
她的声音娇娇怯怯的,既礼貌又羞涩。他的目光划过她身上半新不旧的廉价装束,保罗有了些猜测,但聪明的他自然没有点明,而是热情地为她调配“纳恰列之夜”。
“当然可以,可爱的小姐,就算你什么也不点,我也非常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保罗又示意她落座:
“你着急吗?很快就能做好,你先休息休息。”
“谢谢您。”
少女乖巧地在高脚凳上坐好了,有些紧张地攥着自己斗篷的边缘。
“太麻烦您了,我才搬到这里,对周边不太了解。”她掀开袖子,露出一只屏幕满是裂纹的破旧光脑,颇为哀愁地道:“我想同您打听,哪里能把它修好。”
“嚯——”
保罗把“纳恰列之夜”放在她面前,圆鼓鼓的杯子里巧克力色的饮料翻腾着硕大的气泡。她拿着勺子把气泡一个一个戳破,心不在焉地搅拌着。
“已经坏成这样,再买一只估计都要比修它更省钱。可爱的小姐,你真打算修它?”
少女轻轻叹气,“我不知道,我想去问问修好它需要多少钱,如果能比买一只新的便宜,我还是打算修它……毕竟——”
她的言外之意保罗非常明白,走进这间店的人常常有着和少女一样的烦恼,缺钱——多么朴素又多么沉重的烦恼。
“我听说冈察区有一个机械师,他应该也修光脑,不过要价合不合理、能不能修这么老的型号的光脑——我就不清楚了。”
保罗沉吟片刻回答。
“你可以去试试,他有个挺小的铺面,开在第八大街的最里面,门口堆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少女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您,我等会儿去问一问。”
“你今天就去?”保罗没想到她这样急切。
搅拌过后的“纳恰列之夜”翻滚起雪白的泡沫,奶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得发腻,尝起来远没有闻着可口。
“晚上不营业吗?白天我恐怕没时间。”
“晚上应该营业。”
酒吧里划拳的声音稀稀拉拉的,那些人恐怕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保罗有点头疼,看看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显然未经世事的少女,又看看那些五大三粗,没少作奸犯科的客人们。
尽管近墨者黑,但保罗的确不是一个坏人,他隐晦地提醒道:
“小姐,记得走有路灯的大道,这里晚上的路不太好走。”
也不知道那少女听没听明白他的话,她一手拽着兜帽,一手拿着杯子,仰起脖子把“纳恰列之夜”喝得见了底,只剩下杯底一层结晶。
如果糖是一种毒药,那么“纳恰列之夜”绝对是一杯剧毒,一口就可以使人一命呜呼。
她被过量的糖分扼住了喉咙,狠狠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少女下了高脚凳,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客客气气地再度道谢:
“感谢您的招待和帮助,有机会再见。”
“再见。”
保罗看着穿着深棕色斗篷的少女走出了自己的酒吧,心中一阵唏嘘,真是的,明明都穿差不多穷酸的衣服,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寒风吹得她不得不把斗篷一紧再紧,她冻得牙齿都在抗议。她使劲跺了好几下脚,余光瞥着身后远远跟着自己的人,在心底里警告自己好几遍不可以动手,她贴着路灯向前走。
路灯上的报警器无疑震慑了那些宵小,没过多久,远远缀在她身后的他们逐渐没有了踪影。她心下一松,倒不是怕这些人渣,只是这种情况下善后实在太麻烦。
冈察区第八大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她摸了摸被风吹得麻木的双颊,穿过那些歪七扭八、横行霸道倒在地上的物件,来到那间披萨形状的小店前。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