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凰凌面显疲惫,眼神中却闪过温和的笑意,他行至子曰跟前拉着她到一边坐下:“上次朕说的话,你可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肚子这样大了,还来回奔波,是想累着朕的儿子吗?”
子曰伸手覆在肚皮上笑道:“他好着呢,每次臣妾动一动,他都好高兴。”顿了顿,指着桌上已经摆放好的碗碟道:“皇上还是趁热用一点吧。”
“你也同朕一起用一些。”赵凰凌轻轻拍了拍子曰的肚皮,坐到子曰对面执筷用膳。想到待会儿要说的事情,子曰当然是选择吃饱的,有力气才能对抗皇上又可能爆发的雷霆之怒啊。
用完饭,子曰看着宫人撤下桌上的菜盘,皇上被人伺候着漱口,正在饮茶,她盈盈起身,跪在地上缓缓道:“臣妾有罪,还请皇上降罪。”
赵凰凌虽然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他顿了顿,放下茶盏将子曰扶起来,声音略显冷硬:“你这个女人,刚才朕说的话合着你是一句都没记着,地上寒气重,揣着这么大的肚子就随随便便跪下,成心虐待朕的儿子是吧!”
子曰低着头,弱弱的喊了一声:“皇上……”
“你不说所犯何事,朕怎么知道你请的是什么罪?”赵凰凌立在子曰跟前,眸光一闪:“该不是你又教了儿子旁门左道的东西?!”
“不是的,皇上。”子曰哭笑不得的否认,凝神片刻,才缓缓道:“臣妾以前在宫外的时候,跟着一个老乞丐学过一些医术,皇上新年伊始的时候患病,臣妾当时被太后派去未央宫侍疾,那时臣妾给皇上偷偷摸过脉。”
子曰抬眸悄悄打量了赵凰凌一眼。
“继续说。”赵凰凌语调冷沉,毫无表情,令人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把脉之后,臣妾便得知皇上的病症与那老乞丐曾经说过的一个怪症一样,看着太医们焦头烂额,皇上的病也一天比一天严重,所以私下偷偷给皇上用了些药。”子曰不顾大肚子,刚想跪在地上却被赵凰凌揽了一把,便闻他皱着眉头道:“注意你现在的身子!要请罪,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是。”子曰低头应了一声:“臣妾当时看过太医的药方,与臣妾记得的方子用药并无冲撞,才大胆用了药,因臣妾在侍奉太后的时候,经常要做药膳,所以会到太医院领些药材,当中有剩下的,刚好被臣妾利用上了。这件事,也无人知道。”
“为何现在却要告诉朕?”赵凰凌隐约猜出了点什么,但他还不能肯定。
“臣妾说了,请皇上不要责怪魏公公,魏公公也是担心皇上的身子。”
一旁的魏禧一楞,想到今日的药膳,后背止不住的流汗。宁容华啊,您这是……不厚道啊!
赵凰凌冷冷瞥了魏禧一眼,又看向子曰:“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子曰一囧,低下头有条不紊的说道:“皇上几天前到寄畅园用膳,您走了之后来了个小太监,自称是魏公公的徒弟,想请臣妾做些降火的膳食,那时臣妾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皇上正为南方疫病烦心。只是那小太监也不清楚,臣妾想着反正平日无事,也通些药理,就让人去打听了南方疫病的详细病状,岂料一听,竟然发觉那症状与皇上上次所患之病是一样的,只是那些人更加严重了。”
“你有治愈南方疫病的方子。”非疑问,非兴奋,至少平静的陈述。他略微一想,当日他的症状,还确实与南方疫病有些相似,但也只是相似,而且为她诊病的太医却没有发现这一点,这是为何?
听着波澜不惊的口吻,子曰心里也是忐忑:“是,臣妾翻阅了多本医书,联系那病症将方子稍微改了一下。”咬着下唇,她毫无畏惧的直视赵凰凌那双深邃的眸子,拿出那张药方:“若是皇上信臣妾,可找人试一试,不过臣妾有信心,这个方子一定能成!”
赵凰凌看着那双勇气十足、闪烁着自信的双眼,凝神片刻,吩咐道:“去传太医。”
魏禧一路都在旁边听着,心中也是为宁容华捏了把汗,不过瞧着皇上神色还算正常,心中思索着:这方子要是成了,宁容华怕是更进一大步啊!
赵凰凌听了这段话,心中其实是没有什么怒气的,他只是疑惑,为什么宁容华当初治好了他的病却捂着不告诉任何人。为了疫病现在全盘托出,他倒是能想明白其中的用意,无非是让他更加相信她这个药方。
“当日治好了朕的病,为何不说出来?”凝视着宁容华,他发觉她面色略略发白,眼下浮着淡淡的乌青,心中责备她不爱惜身子,可也感动于她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如此奔波,甚至不惜道出往日罪过。
子曰声音低柔,绵软动人:“臣妾当时已经侍奉太后,有幸得太后看重,不敢再有旁的遐想。”
赵凰凌微微一思索,便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自从知道德妃用心之毒时,他让人查了德妃与宁容华之间的事情,也知道浣衣局的事情。那时候如果宁容华再得了他的恩赐,那么浣衣局的那个宫女怕是命都没有了,而宁容华也会惨遭暗害。或许不止是德妃,其他嫔妃心底的意思呢……
想到宁容华处处隐忍,他心中生出一丝心疼,蓦然回想到当初,他在没有登上这个皇位之前,不也是如此吗!
赵凰凌说不出宽慰的话,只是在她一旁坐下,轻轻将人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肩膀。
太医很快就到了,魏禧知道是要证实那方子,所以请来了院判以及医术较高的几位太医。当看到宁容华靠在皇上怀中时,他也松了口气,皇上不怒便好。
赵凰凌从子曰手中拿过药方,直接给了太医院院判:“你们都好好看看这张方子,于此次南方疫病是否有效,不要跟朕背书,简单明了回答即可。”
院判惶恐的接过方子,看到那纸上惨不忍睹的字迹时,嘴角抽了抽。
赵凰凌见状莫名的勾起嘴角,看向坐在一边的人。子曰也注意到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皇上的意思还没真正定下,她现在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几位太医传阅后,纷纷赞叹这个药方开的极为高明,用药很普通,结合起来却是那么精妙。因为这次的疫病以往从未发生过,这个药方他们虽然赞同,但还是要经过试验一番才能得知药效。
赵凰凌让人将方子赶紧送去南方,让那边的太医试验,若是真的有奇效,再全面推广。
正在此时,子曰暗自拉了拉赵凰凌的衣摆,见他转头示意她出声时,她才低声说道:“这种病名为黄热病,是通过一种蚊虫传播,一定要注予以防蚊隔离。”
下面的太医虽然听不大仔细宁容华在说什么,但看皇上一脸认真,心中更加确定这药方是出自谁手了。
赵凰凌肃穆的点点头,道:“你将要预防的事情跟太医说,朕直接让他带着方子去南方。”
子曰也十分慎重,将自己在书上看到的防御措施娓娓道来。也因为她的讲解,太医们更加确定了解这个病,更有太医直接在旁书写,将她所说全部记录下来。
赵凰凌在一旁静静的听子曰与太医对答如流,听到子曰分析病态时,他才明白原来他当初是感染期,症状较轻,而南方那些人大多发病十分迅速,直至中毒期,再者他们都伴有别的症状。加上宁容华那时用药缓解,误导了太医,是以太医才没有将两个病症联系到一起。对太医没有发觉自己的病与疫病相同这个疑惑,也算是消除了。
两方人谈到最后,太医们对子曰口中的那个老乞丐十分的佩服,询问那人在何处时,子曰略显苦涩的笑笑道:“他在一个很快乐的地方。”
顿时,所有人都噤声,面面相觑,各自开始补脑:一个怀才不遇的人沦落成乞丐,能在一个快乐的地方,那就只有那种地方了。
赵凰凌闻言,捏了捏子曰的手,子曰回以他一个‘无事’的微笑。
补脑完,太医觉得问道了宁容华的伤心事纷纷请罪,虽然老乞丐没有了,但凭借宁容华的才华,假以时日一定能在医术上扬名。只是可惜,宁容华不仅是女子,还是皇上的女人,他们也只能想想了。
将所有事情交代完后,赵凰凌见子曰满脸疲色,让魏禧亲自送她回寄畅园。
事情已了,子曰也知道接下来皇上该处理正事,她留下来也是不好,顾关心了皇上两句不要太过劳累才离去。起初她对疫病还是有一分的不自信,毕竟她没有真正见过,不过和太医谈论后,她确信那就是黄热病了。疫病的方子不会出现问题,至于她的前程,那就看皇上赏不赏脸了。
回到寄畅园后,子曰是真累了,只是睡之前,她还在想太后那该怎么应付,不过,她没撑多久便睡着了。
梦中的子曰不知道,她的担心有人已经帮她解决了,赵凰凌在处理完疫病的事情后,当即去了趟康寿宫,赶在太后还未就寝前与太后说了几句话。
今天子曰去未央宫的事情自然的没瞒过宫里人的眼睛,还有皇上中途请了太医,她们能猜到的只能是宁容华送膳食去未央宫的时候动了胎气,最后被皇上身边的魏公公亲自送回寄畅园,再者皇上之后又去了太后寝宫。这里面能联想的事情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