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哥,我还好。有件事要向你打问。”
“什么事?”
“是正月间的事,钱行行首秦广河、绢行行首黄三娘分别来过潘楼,你可还记得?”
“记得。倒不是因他两个,而是因那汪石。我听人说你遭的事与汪石有关,昨天还和人讲,那汪石来过我们这里四回。头两回就是和你说的那两位,最后一回冯二哥不是也来了,你和汪石、秦广河、黄三娘、鲍川四人聚的一次?你们那回就是商谈百万贯官贷的事情?”
“嗯。还有一回汪石是跟谁来的?”
“粮行行首鲍廷庵。”
“哦?”
“四回都是汪石事先订好,都在楼上那间云鹤阁。”
“他和那三人相会时,还有个唱曲的,杜大哥可记得?”
“怎么不记得?那唱曲的不是我们这里久驻的,是那汪石自己带来的。”
“那唱曲的叫什么?”
“不知道,之前从没见过。我看那衣裳、做派和容色,应该不是头等行院里的。每回来,汪石都让她守在云鹤阁外。她也不跟人说话,进去唱完,就自家悄悄离开。我也问过我们店里那些歌妓,她们都不认得。”
“多谢杜大哥。”
“跟我说这些?你若有什么要用到的,尽管说。”
“我知道。我先回去了。”
冯赛道别离开潘楼,在路上反复思忖:看来汪石的“母钱”骗局在粮行行首鲍廷庵身上也搬演过一道。
汪石的目的自然仍是打动鲍廷庵,替他担保官贷。但鲍廷庵没几天就死了,他这工夫说起来算是白费了。后来替汪石担保的是鲍川,而鲍川又不知道“母钱”的事。难道鲍川是装作不知?
但看他今天说起时,似乎不像在说谎。而且他当时去了山东寻购粮食,鲍廷庵正月二十死后几天,他才赶回汴京奔丧,又替他哥哥喊冤,其间十分忙乱。而汪石的“母钱”骗局要编造得像,就不能急,前后至少也得三五天。到月底,汪石请我们四人到潘楼时,鲍川已经答应了担保。短短几天,“母钱”骗局恐怕来不及再度施行。
那么,汪石是如何说动鲍川的?难道是我想多了?鲍川真的是由于汪石救了粮荒,便被打动?
但鲍廷庵之死,始终有些古怪。据他家仆人老段所说,鲍廷庵病得就有些古怪,本来是要出门商谈粮荒大事,途中却碰到个陌生人,说了几句话,看了一样小东西,之后鲍廷庵就得了重病。
那人是谁?说了什么?又给鲍廷庵看了什么东西?
冯赛想了许久,都猜不出来。出了东水门,要拐向烂柯寺时,见街口曾胖川饭店灯笼下站着个人,是鲍家仆人老段。
“冯相公。”老段也看见了冯赛,忙迎过来。
“老段,你在这里等我?”冯赛忙翻身下马。
“嗯。我又仔细问过阿封,赶紧来跟冯相公回个话。阿封说那天那个人拦住老相公说话,他当时站得远,那人拿的那个盒子只有巴掌大,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哦,辛苦你了。”
“不过,阿封还想起一件事……老相公生病前头几天,因为粮荒的事,一直在城里议事厅,有个人来找过老相公,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看衣着,很豪贵。他邀老相公去潘楼谈事情,阿封送老相公过去,照规矩没有上楼,就在下面等着。大约半个多时辰,那人和老相公一起下楼来了。阿封不认得那个人,冯相公,那人会不会就是汪石?”
“是汪石。我刚刚去潘楼打问到了。”
“其他的,阿封就再想不起来了。”
“好,多谢老段。”
“冯相公说谢字,就折煞老汉了。我只盼着冯相公能把这桩事查明白,给大相公洗掉杀父罪名,让老相公瞑目。”
“我一定尽力——”冯赛忽然想起一事,忙问,“老段,你家小相公正月间去了山东?”
“嗯,去了半个月,收了两千石麦子回来……哦?冯相公是说……”
“不、不,我只是随口问问。”
“这一点冯相公倒不必疑心,小相公并不是一个人去的,还带了五个经纪。”
“哦……他的左手似乎受了伤?”
“那是途中受的伤。夜里船歇泊在考城,小相公和那几个经纪在岸边酒肆吃酒,他出去解手,天黑,不小心蹿出一只野狗,把他小手指咬掉了。”
“是这样……我记得他被咬掉那根小指上有片黑痣?”
“嗯,娘胎里带来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鲍老伯生前有没有公开说过,将来家业由鲍川来主掌?”
“没有,老相公只是有过这个念头,但始终犹豫不决。老相公也曾私下里问过我,我当时劝老相公,两个儿子至少该公平对待,这样,等老相公仙逝,他们兄弟才能和和睦睦。若不然,倒是老相公挑起他们争斗。老相公听了,虽然没言语,但以后再没提起过这事。”
“好。天黑了,路不好走,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走就成了,哪里敢劳动冯相公?”
“我也正好要去虹桥那边见个朋友。”
冯赛将老段送过虹桥,才回转来走到十千脚店,进去一问,周长清在后院。冯赛便走进后院,见院角那间书房窗扇开着,周长清正在灯下读书。他过去轻轻叩开门。
“云水?”
“周大哥,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来向你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