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各样制服，分辨得出政府雇员、监察会雇员以及学生的身份，女人则是各种颜色样式的袍子，他们走在一起，不分前后，从说话和走路的姿势分辨不出谁尊谁卑，大概这算是开放城市的特色之一。

监察会行政中心在仙临市的市中心，一栋巨大的青石建筑，古旧的石材上镶嵌各种现代感十足的电子标牌，很奇怪却又意外的和谐。上九十九级台阶，一字排开二十根巨大的石柱，柱头缠绕姿态各异的女神雕像，面庞均饱满圆润，端庄大气，柱脚下是飘逸的裙袍曲线，流畅自然。台阶石柱，气势磅礴，姜静流不是第一次来到这样形制的建筑内，在门廊边站了几分钟，调整心率，这才昂首迈入。

行政中心一层是一个巨大的开放空间，中间是挑高的站台，发布重大消息或任命的时候才会使用，周围环绕一排排巨大的光屏，屏幕上滚动无数人的名字。姜静流按照自己的行星号和芯片编码，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姬太站到光屏前，点开姜静流的名字，跳出一组空白的表格来。姜静流核对自己下载的表格名称，深深叹一口气，表格填写简单，但要一个个去盖那些部门的章，进行各种审查却是麻烦到死。

姬太飞快地帮忙输入表格内容，一边小声确认姜静流的各种信息，一整个上午便在无聊中渡过，直到姜静流感觉腰腹坠胀才将填写好的各种表格打印出来。

“我们要先去行政中心二楼真人报道，盖第一个章。然后拿第一个章去体检中心进行检查，确认体内能量的残余；检查合格后要去事物中心备案，对事故发生的前因后果进行详细陈述。我看看，咱们要先完成这些步骤，再回行政中心提交资料，等待排期公开审理。”姬太笑，“顺利的话一个月能完成。”

姜静流看姬太手中手指厚的资料，“我一点也不想在家以外的地方生产。”

“程序虽然复杂，但只要真实可靠，会顺利的。”

“如果不顺利呢？”

“从头再来一次。”

姜静流取笑道，“我怀疑监察会在短租房业务里有股份。”

“你说对了！”姬太扶着姜静流，“现在中午，我们可以去申请孕妇休息室，待下午上班了去报道。”

孕妇休息室在一层楼梯间的侧面，一排排躺椅，各种应急设备和药品，已经有不少大肚子的女人半躺着休息。姬太申请了一个空床，将姜静流扶过去，为她准备了热水和热毛巾，这才拿了些零钱去买食物。

姜静流舒心地喝着热开水，听隔床的人聊天。那是一个大嗓门的胖姑娘，肚子大得吓人，她的精神旺盛得吓人，一边诉说自己来这里的各种理由，一边忍不住起身比划姿势，又不断被自己的男人按回去，好玩极了。

姜静流只听了短短十分钟，就了解了这位胖姑娘的全部身家，她来自比双月星更偏僻的边区小星蓬莱，继承了蓬莱星上的一小片能源矿，外包给一家能源公司开采，每年收取固定的收益。手里有点闲钱便打着要在更好更大的行星定居的主意，为此这位姑娘的家族奋斗了近百年，今年是第一百年，如果她能够成功，不仅仅是一件光荣家族的大事，更是完成了祖宗的心愿，她将成为新的家谱的第一人，作为伟大的人物载入家族史册。

居住地升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仅对个人的贡献值有要求，对家族的传承力量更有要求。两项综合评分要达到标准之外，还要补充别的行星因即将增加的人口所耗费的自然资源的巨大税额。

这位胖姑娘的奶奶辈为家族传承努力，去为某个大家族服务了五十年，获得一项特别的技能，从矿石中分离能量，这一项的分值足够了；胖姑娘妈妈辈的人依靠在大家族成长的经验顺利参军，在军队中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个人贡献值将将达标。到她这一辈，前十五年她疯狂的开采能源矿积累现金，后十年奔波在监察会的路途上，跑各种关系搞定关键人物，进行各样评审获得资格。胖姑娘非常大气地拍拍自己硕大的肚子，豪言壮语，“最好获得准许的那一刻小家伙生下来，真是一个历史的时刻，不论男女都应该叫光宗来纪念。”

姜静流噗嗤一声笑出来，胖姑娘笑嘻嘻道，“你笑什么呢？”

姜静流正色，“也许下一个叫耀族，会有更大的成就。”

胖姑娘双手一拍，“果然好主意，决定了，老大叫光宗，老二就叫耀祖！”

姜静流呆呆张嘴，想说点什么没说出来。

姬太端着一个大盒子穿过人流，将盒子放在小桌子上，“来趁热吃吧！”

盒子打开，有荤有素，有汤有菜，非常让人有食欲。饭菜均是两人份，姜静流见周围没有和尊者同食的男人，便将一份饭分开放在一边，没有招呼姬太共食。

胖姑娘似乎极喜欢姜静流的好主意，干脆转头冲她聊天，“你从哪里来的呢？怎么吃这些没能量的垃圾食物？是不是没有钱了？”

确实......没钱是一方面原因。

“嘿，相见就是缘分，何况你给我起了那么好一个名字，晚上咱们一起出去吃一顿好的。”

姜静流拒绝，“第一天来，什么事情都莫不清楚，还要回去研究研究呢！”

胖姑娘热情道，“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啊！告诉你，我年年跑这里，监察会的人都认识我了，你哪里搞不定，我来帮忙！就是有走不过去的程序，就报我的名字，陈翔，保准没问题！”

姜静流默默吃饭，心中抹一把冷汗，真是过于热情了！赶紧转移话题，随口问了一句，“听起来你对这里非常熟悉啊！”

这下更不得了了，胖姑娘简直打开了话匣子，从她第一次来的尴尬经历开始讲述，到检查各个部门的设置，每一层有哪些办公室，那个办公室负责哪些事务，哪个办事员好说话，哪个办事员脾气坏，哪个主办官不讲情面，哪个执行长最是仁慈，林林总总讲述了一两个小时，姜静流昏昏欲睡，连姬太什么时候收拾餐盘离开都不知道。

姜静流是被一阵柔和的音乐声吵醒的，张开眼就见姬太坐在自己脚部翻看各种资料，她起身，“我居然睡着了？”

“是啊，我正讲到一半！”胖姑娘在旁边，翻身坐起，利落跳下床，肚子居然还在空中蹦了两下，看得人心惊胆战，“快上去排队，他们办事的速度最慢了！”

一片乌泱泱的人群，几分钟就分散到巨大建筑物的各处，两人慢吞吞摇上二楼，人却意外地少。

“尊者走得程序很少见，会很顺利的。”

姜静流正想点头，却见一间办公室门打开，走出一个女子来，不是别人正是姚启泰。她和以前没有多大的变化，穿着深色的衣服，一张娃娃脸，却挂着别人欠她几十万的表情。

“哟，来啦！”姚启泰冷淡道。

“你也来啦！”姜静流笑眯眯打招呼，“最近可好？”

姚启泰侧身而过，“不怎么好，不过很快就会好了。”

“那提前恭喜你了。”

姚启泰重重看一眼姜静流，冷漠走开。

姜静流拍拍姬太的手，推开门，门内是一个安静肃穆的世界。姬太指指墙壁上的读卡器，姜静流将手腕上的合金钢圈放上去，信息传递速度非常快，一个电子合成的柔和男声读出她的名字、号码以及来此的事由，最后将她分配到最靠内的办事员。姜静流走过去，那办事员板着一张脸，伸手，姬太忙将手中的资料放上去，办事员接过资料，一页页仔细翻看，确认无误后，取出一个材质特别的黑色印章，重重按下去，第一个表格上立即生成一圈黑色的浅浅文印，朱红色的通过二字格外喜人。

没有任何交代，两人被请出办公室。

姜静流一点也不想再看姚启泰那张脸，“有没有什么办法和姚启泰的程序错开时间？”

“那就只有稍等一天了，咱们先回家，明天再来办接下来的手续好了。”

“好吧，咱们就到周围随便逛逛吧！”

姬太将资料妥帖放好，紧随姜静流身后下楼，穿过大厅，路过高台的时候，姜静流停步，赞叹地仰望高台，“你说，站在上面讲话的人，会不会害怕？”

“也许会吧！”

“站在那么多人的上面，说自己的想法，不害怕得不到支持吗？”

“既然站上去了，重要的可能就只剩下表达自己了。”姬太笑，“尊者有什么想要站上去的说的事情吗？”

姜静流腼腆一笑，“很多！但是，我很弱，也害怕得不到别人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