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伦在甘城等了几日,却一直没有等到那边的消息, 等的时间越来越久, 他心里难免生出些不安来, 甚至焦灼起一股子急切。
他沉着眉, 连书也无心翻看。
友人说他:“盛兄,平日里看你从容不迫、面不改色,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模样,我道还没什么能让你惊慌失措,如今看来,令夫人该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盛伦道:“我非圣人,有七情六欲, 做不到心如止水。”
“可我看你平时清冷自持, 还以为你就是如此, 能让你入心可不容易。”
他们都知道,以盛伦今时今日的文才、名气、地位,那是无数女子思慕的对象,更有胆大的女学生当面告白, 董雪还为他写过几首文字优美被传唱一时的小诗……面对这些, 盛伦从来不曾有过丝毫在意,而且从两年前起,他们都知道盛伦成亲了,他有一个深爱的妻子。
这消息让无数人都为之惊讶,同时也让不少人黯然神伤。不过盛伦口中的妻子从未出现过,没有人见过她, 渐渐的,便又有传言说盛伦其实不曾成亲,又或者说她已经死了……
不过这些话没人敢当着盛伦的面说,曾经有女学生问他他的妻子是不是已经死去,既然死了便不要过多追念……话还未说完,便直接被他冷眼盯得噤了声。
他看着温润,清冷高雅,可他沉着眉眼面无表情看着你时,便又让你感受到极端的压力,他的话也和他的文字一样刻薄犀利,“我的妻子为了国家与我分离,你安稳的坐于课堂,有着最好的学习环境,不思努力学习报效祖国,却在这里为了你的私心诅咒我的妻子。我为教过你这样的学生感到耻辱,你不用再来上我的课。”
直接刺得女学生面红耳赤,痛哭着掩面而去,当真是毫不留情。
从那之后,没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却又都知道,世人盛赞的盛先生是个情深义重的男子,他深爱着他的妻。
“这一次,我要看看能让盛兄深爱的女子有着何种风采!”
又过去三日,盛伦想要再托关系去问,便是将消息一层层送上去请求批准,过去这么些时日也该够了。
他不免有些忧心忡忡,他担心叶蓁是真的出了事。
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也不知道,那里的信息很严格,叶医生是重点人物,一般人便是连近她身都难,关于她的消息便也成了机密,所以想问也问不到,只能等。
盛伦本是个很有耐性的人,然而在这件事上,他根本沉不住气。
直到一日傍晚,有人来敲了门。
盛伦起身前去开门,木质的大门拉开,一身藏青色旗袍的叶蓁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她好像长高了些许,一头青丝绾成发髻盘在脑后,眉眼嘴角的笑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望着她,她也看着他。
四目相缠。
时间仿若被定格。
盼了太久的相见终于如愿以偿,像梦里出现过无数次那般,美好得所有的甘苦都成了甜蜜。
——他或许是在做梦。他应该是在做梦。
他靠近她后就会醒来,醒来的世界又没了她。
可他又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抚摸她温暖的鬓角,想要抚摸她温柔的眉眼和嘴唇,想要拥抱她,在她耳边说:蓁蓁,我们又相遇了。
片刻重逢,砒霜如糖。
“夫君。”
她笑起来的样子依然很美。
简单两个字,他如梦初醒,叶蓁扑向他怀里,抱紧他脖子喊他:“夫君,我们又相遇了,我来了你怀里。”
她在他耳边笑,亲昵的蹭着他肩头,说出的话也是甜如蜜糖。
盛伦喉间便是一哽,他扣紧她的腰,再紧密的拥抱也无法诉说他心中翻涌的情绪。
这是他日夜期盼的时刻,是他等了很久很久的相逢。
他轻抚着她温暖的鬓角,要仔仔细细的将她刻进脑海,要对她诉说相思,谁知略一抬眸,看见摇摇晃晃走来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小孩,孩子很小,不过一岁多稚龄,还有些瘦弱,他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跌跌撞撞的扑来,抱住叶蓁的腿,仰头喊:“娘,娘……”
孺慕稚气。
盛伦脑子一震,惊讶的看着他。
叶蓁咦了声,从盛伦怀里低头看看脚边的儿子,再看看面上全是讶异的盛伦,他看起来像是傻了:“儿子,叫爹。”
盛伦:……
小孩眨巴眼睛,小脑袋靠在她腿上,看看盛伦,乖乖喊:“爹。”
……
盛伦没有想到他和叶蓁会有一个孩子。
孩子还很小,不及他小腿高,走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随时都能跌倒。他很听话,你说话时他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问他听懂了么便懵懵懂懂的点头;他不哭闹,吃饭时自己抱着碗吃得干干净净,不让人操心;他做什么都很小心、也很小声,跌倒了拍拍手掌自己爬起来,就算流泪也不会哭出声,笑起来时抿起嘴唇眼睛弯弯……
不过他很瘦,似乎是身子不好,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
他还长得很像他,鼻子嘴唇像他,眉眼像她,就连乖巧的性格都和她如出一辙。
盛伦抱着孩子的手都在抖,“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懵懂的看着他,他对盛伦很陌生,却不排斥和害怕,看看他又看看坐在一旁的娘亲,“我叫盛信。”
盛伦摸摸他的小脑袋:“小信乖,我是爹爹,以后爹爹会照顾你。”
他看向一旁的妻子,她正托腮对他笑。
晚上他下厨做了三碗面条,他们一家三口吃了一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