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1 / 2)

入幕之兵 苏眠说 2418 字 7天前

萧霆揉了揉太阳穴,“朝廷的文告很快就要到了。到那个时候……”

“末将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秦赐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冷而灼然,“晋阳已复,待兵员补齐,末将便要挥师南下。”

“挥师南下,总该师出有名——”

“在洛阳人的眼中,我们早已经谋反,朝廷的文告来与不来,都没有区别了。”秦赐很冷静,毋宁说是太冷静了,就好像眼中的火焰已将生命全部烧得净尽,“末将曾经向皇后承诺过,她若有难,末将必要兵临城下去救她。”

萧霆以手拢拳,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额头,仿佛很为难似的。

其实早就知道会走到这一步的——可是当真走到这一步时,却没有预想中的沉重的欣喜,反而轻飘飘的,好像还踩在不着边际的云端,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倒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那些情绪——愤怒、冷酷、关怀、挣扎——却都那么地真实。

忽然,身边的皇甫辽笑着朝萧霆的臂膀打来一拳:“怎么了,河间王,不敢做皇帝么?”

萧霆回头,见皇甫辽虽然笑着,目光里却无笑意,反而低沉如黑夜。萧霆静了静,亦笑:“这有什么不敢。”

***

秦赐回到自己的居所时,李衡州已经从外边回来,正一身疲惫地立在堂上候着他,“将军,我已带小队在城中四处搜索过了,不曾找到您说的那位老人……”

秦赐微微一震,“大约是晚了……”

“将军您说什么呢。”李衡州上前两步,认真地盯着他道,“您救下了晋阳,就是救下了全晋阳、乃至全天下的百姓,怎么能说是晚了!”

秦赐摇了摇头,好像要把一些纷乱的东西赶出脑海,却到底不能。他抬起头,看见这地方与他曾被俘虏之时还是一模一样,连堂上的字画都没有换。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洛阳城中的那座大宅,想起在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里,小娘子曾经去他的宅上,指手画脚地为他安排这安排那的,脸上都是温柔的快乐——

是了,快乐。

他过去怎么就从没有发现,小娘子那脆弱稀薄的快乐?

“将军,将军!”李衡州在他身前焦急地唤,好像一定要逼他清醒地去面对,“请您下达军令!我们是不是该回洛阳去救小娘子了?有了晋阳为根据,我想广陵王他们不敢再对小娘子轻举妄动的,我们只要行军快一些,就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何况还有罗满持在城中,可以与我们遥相呼应——”

秦赐回过神来,“罗满持手中有多少人?”

李衡州得意地笑了,“小娘子神机妙算,官家发难之前就让阿援去找罗满持,罗满持手上的三千精锐,已经集结完毕!官家仗着自己有羽林军,罗满持又装得乖,所以尚且还没有人注意到他……”

秦赐点点头,往里走去,“传令三军,今夜开拔。”

“是!”李衡州的应答极其洪亮,几乎令这夜色都晃了一晃。

秦赐想,若能救出小娘子,他便要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宅中——日日夜夜,永永远远,再也不与她分离。

不论是多么荒唐、多么无稽、多么遗臭万年——他总之要与她在一起,谁也不能阻拦他,神也不能,鬼也不能,皇帝也不能。

第65章 相顾失归途

“王妃。”

“王妃。”

守城的侍卫陆续行礼, 金墉城外的铁门次第打开, 直到最后那一扇土门。秦约闻见那土坯之中传来的腐朽的腥气, 不由得掩着衣袖皱了皱眉。

那土门缓缓朝里而开, 便露出里边的荒草路, 秋风从地面压低了吹拂过去,四面皆是低矮的瓦房,漆皮脱落的廊柱后有几双衰老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正了正仪容, 由侍卫和使女在前引路,自己则一步步端庄地跟随。

“广陵王妃来了, 还不出来行礼?”

秦约摆摆手,制止了使女的呵斥,自己提着裙角走入了房间。

就仿佛刹那坠入一片黑暗, 令她不适地抬了抬手,半晌,才看清床边坐着一个人。

许是天气冷了,那人身上盖着一条厚而粗糙的毛毯, 身体略微臃肿,即使看到她也不想站起来似的, 只在嘴角上歪了一歪。秦约到此刻却偏偏很有耐心了, 并不计较对方的无礼, 而是让使女点燃了两盏膏烛放在桌上, 荧荧的灯火立刻便照映出秦束那张久未梳洗而憔悴的脸。

她的憔悴让秦约愈来愈安然,是一种因为得胜了、所以可以故作清高宽容的安然。

秦约拍了拍手,复有宫官鱼贯而入, 端来四五盘精致的膳食,一一摆开在桌上,鱼肉的浓厚伴着小菜的清香,顿时令逼仄室中充满了恍如温暖的感觉。

秦约在桌对面坐下,将象牙箸递给秦束,柔声道:“先好好吃一顿吧。”

秦束接过,却并不动,只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秦约笑道:“秦赐的叛军正往洛阳疾行而来,如此关节上,我不会给你下毒的。”

秦束听了,便立刻动筷,近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秦约好整以暇地微笑着,看着她这副几乎没有任何风度的吃相,又是怜悯、又是嘲讽地道:“小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秦束不言。她太饿了,这里没有油水的一日三餐根本不能养活两个人的胃口,她必须要让自己的孩子吃饱。然而这样想着,她却又害怕地将双腿蜷了起来,将自己的身体裹在那毛毯之下——姐姐会看出来吗?

秦约却很满意秦束现在的样子,笑道:“过去阿父总是说他更喜欢你,如今他才知道,谁才是秦家的希望所在。”

秦束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阿父怎样了?”

“他位高权重,对官家是个威胁,所以早早就关进嘉福殿了。”秦约漫不经心地道,“但是只要他听话,有我在,秦家就不会出事——哪怕秦赐在外面把天下都掀翻了,广陵王也可以保秦家无事。”

秦束不由得笑了,“天下若掀翻了,还有秦家在吗?”

“洛阳屯军是重中之重,如今已在广陵王手中。”秦约冷然一挑眉,“再加上官家的羽林军——秦赐他有什么?不过是晋阳一战之后的数万残兵,能与京畿锐旅相抗吗?”

秦束道:“他们可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队伍——”

“吃着我给的东西,就不要嘴硬了。”秦约冷漠地打断了她,“归根结底,秦赐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来救你,所有人、连带官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与他的奸情,总要大白于天下。”

奸情……秦束将自己的双腿蜷得更紧了。她抬起头,看见姐姐精致的妆容与秀丽的眉眼,眼中是一览无余的幽幽的、缓缓的怨恨,像是渗透人心的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