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则是因为过年与二阿哥的成婚礼叠加在一处,便令喜气儿更加浓烈了起来。
之前皇上命绵宁、绵恺两位皇子前去大高殿、万善殿祈雪,上天果然感应,当真瑞雪降下。
天降瑞雪,总会让廿廿想起小时候儿与当年还是十五阿哥的皇上互白心意的那一回,而今年更是自己的长子亲自求来的这漫天瑞雪啊,当额娘的,这一刻便不仅还是当年那小女孩儿的心情,更多了一重身为人母的满足感去。
况且,这次是绵恺头一回正式代皇上前去行祈礼,皇上就将绵恺这“头一回”安排在了祈雪的事儿上……这内里的不必外宣的心意,廿廿又如何不明白呢?
廿廿伫立窗前,正看见皇上披了一身的雪,远远走进来。
廿廿的心便暖了,忙亲自迎出门去,亲手帮皇上解下端罩大氅的带子去。
皇帝挽住廿廿的手,含笑道,“瞧,老三去行礼,还当真灵验,果然便降了雪,还这样大。瑞雪兆丰年,明年爷的五十整寿,必定是个好年景。”
廿廿便笑着道,“又哪里是他们两个孩子的功劳去?还不是在他们两个孩子去行过礼之后,皇上又亲自再去了一回大高殿和万善殿?上天啊,终究真正顾念的还是天子的诚心,哪里就成了他们两个孩子的功劳去?”
瑞雪纷纷,皇帝也不急着进殿内,索性拉着廿廿的手,就站在廊下多一会子。
虽说头顶有廊檐遮蔽,可是檐外风来,还是将雪片子卷了进来。皇帝特地站在外头,用他的身子替廿廿将风与雪都遮挡了开去,这便叫他自己反倒鬓角须发之上都挂了些雪花儿去。
“……爷已经下了旨,还是叫他们去行谢雪礼去。这回的天降瑞雪啊,还是归功于孩子们去!爷是天子,哪儿还差这一回了?”
廿廿瞧着皇上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是久违了的,这便也赶紧含笑点头,“皇上是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喽!不过两个孩子是真的都长大了,都能替皇上行祈雪之礼了,且上天都能感应到,当真是叫人欣慰啊。”
皇帝握着廿廿的手,含笑看着廿廿的眼睛,“……吉伦泰也不小了。爷方下了旨,挑补吉伦泰为蓝翎侍卫。”
廿廿约略有些意外,随即终是掩不住欢喜的笑容去。
吉伦泰便是廿廿的三弟,因是乾隆五十九年的生人,今年才不过十四岁。
“可是他年纪还小!这么大点儿,如今还只是官学生,皇上怎地就给了他蓝翎侍卫的差事去?他若是莽撞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虽说是弟弟,但是在廿廿这儿,都与三妹一样,将这个最小的弟弟都看成是儿子一般。尤其在额娘过世之后,廿廿就更是要将吉伦泰与绵恺当成一样的了。
皇帝含笑摇头,“不小了,他比绵恺还大一岁呢。如今绵恺都成婚了,还能祈雪了,吉伦泰自然也堪大用了。不过你说的也对,他这个年岁还是个官学生呢,若是还想继续念书,也由得他去,自可一边念书,一边当差就是!”
廿廿便也含笑应了。
虽说从二弟和世泰这几年的经历,叫廿廿对三弟这么小就出来当蓝翎侍卫也颇有些放心不下;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弟之所以这些年明里暗里地受了那么些算计,也跟二弟孤掌难鸣有关。那这回三弟也进宫来当侍卫,虽说年纪小了些,但是好歹与二弟之间彼此有个照应,便是有事儿也能有个商量的,或许这便能更好些。
不管怎样,两个弟弟终于都到了能进宫来当侍卫的年纪,这便越发方便叫他们姐弟见面……两位妹妹都已嫁入王府去,故此一年当中总有机会进宫相见的机会;阿玛是内大臣,二弟是总管内务府大臣,这便也方便见面。一家人里头,倒就是三弟寻常见的少些。如今既挑补为了蓝翎侍卫,那她在这宫里啊,也终于能一家子都团圆了。
在这样天降瑞雪之时,虽说天寒地冻的季节,可是廿廿的心却柔软得快要融化了一般。他上前挽住了皇帝的手臂,将头轻轻搁在皇上的肩上。
——她明白,这里头还有皇上格外一层未曾明言的情意去。
就因为和世泰吃了挂烙儿,要降三级留用去,再加上图明阿的事儿,皇上心下如何能不明白她母家人的憋屈去呢?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这些不管是和世泰,还是皇上自己个儿,都是没法儿避免的,故此皇上也是想找补,这便默默地用吉伦泰这边儿这般年纪小小的就挑补蓝翎侍卫来给补齐了去。
廿廿也没明说,可是廿廿的臻首依靠过来,那柔柔的暖意,已然就在皇帝的颈肩之上。
皇帝含笑道,“……我就觉着岳父给他们三个取的名儿,寓意甚好。先不说满语里的意思,便是转译成的汉字儿,看你大哥叫宁武泰,老二是和世泰,老三是吉伦泰,这便是‘宁’、‘和’、‘吉’三个字儿,个个儿都是再好不过。”
廿廿含笑点头,“我阿玛最是朴素平和的性子,给儿孙取的名儿啊,也全都是最质朴恬淡的祝愿去。他从不求我们大富大贵,只希望我们这一辈子平安顺遂,他老人家就安心了。”
皇帝不由大笑,“那他这辈子的愿望,可终究落空了……不求大富大贵,可是他的长女却注定位正中宫,是这天下无比的至尊至贵去啊。”
廿廿忙道,“故此我也时时都提醒阿玛和家人,告诫他们,既然我已得了这世上至尊至贵之位去,那这一切就到我这儿为止,都与他们无干了。他们可不准再希冀什么旁的大富大贵去了,否则我是第一个不让的。”
皇帝轻轻拥住廿廿,含笑点头,“爷都明白。”
这漫天的瑞雪啊,叫人的心都跟着柔软飘逸了起来。皇帝偏首看廿廿,“……也唯有你,才配得上这样倾天而降的瑞雪。”
廿廿心下忽然就解开了前几日那个疙瘩——皇上说的原来是在这儿啊,冰与雪原本就是一体,故此他才说看见窗上的窗花儿会想起她来。
这天上的雪,是六出飞花;那冻在窗上的窗花儿,何尝不是六角的去?亏她前几日还懊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