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朱母也认输了。
吃刨猪汤倒是不需要特地选时间,不过多半人家都会选择在小年前。毕竟只要到了腊月里,这天就已经冷下来了,不用担心生猪肉变味儿,再说这不是还能灌腊肠、做熏肉吗?
只这般,朱母很快就定好了日子,他们自家就会杀猪,以往都是几兄弟一起上的,可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考虑到自家已经分家了,王香芹养的那猪体型又比较大,就索性喊了屠夫过来。又提前跟亲朋好友打好了招呼,邀请他们来家吃席。
吃席的地点选在了离猪舍不是很远的那块平地上,就是早先王香芹开科学养猪知识讲座的那地儿。那边地方大,正适合开席,就是讲座那会儿还在初秋,眼下却是寒冬了。好在,只要有席面吃,没人会在乎这个。
那头还在杀猪,这头宁氏和牛氏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当然还有其他来帮忙的人,光她俩可忙不过来。
王香芹实在是不擅长厨艺,再说她的猪舍也确实一天都离不开人,就索性全部交给了朱母。朱母厨艺一般,不过这些年来,她开过的席面太多太多了,自是没问题。唯一有点儿不太和谐的,大概就是来吃席的人,还是将目光放在六郎身上,眼神格外得直白,只差没绕着六郎转圈圈,好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一遍。
托那些大娘婶子的福,原本正打算撸袖子帮忙的六郎中途闪人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横竖等开席以后总不会再盯着他了吧?
还真别说,六郎跟大娘婶子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惜后者想的是,横竖等吃席了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好生念叨一番。
结果,等真正开了席……
“真、真是神仙猪啊!”
“不是这猪肉尝着怎么跟别家的不一样啊?吃啥长大的?”
“好吃好吃好吃!!”
“……”
话多的人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就在他们逼逼的时候,有人抢在他们前头多挟了两块肉。乡下地头吃席本来就讲究一个快狠准,有话不能吃完再说吗?又有妇人习惯性的拿了大碗来装菜,可惜的是 ,这招在此时却不灵了,尤其是摆在正中心的焖肉,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哪怕再手快的人,也不过挟了两块,再想动手时早已只剩下汤汁了。
没肉,汤也好。
从焖肉的秒速消失,再到其他几个大菜,那叫一个风卷残云。等众人回过神来要挟带私货时,最好吃的那几个菜已经光盘了。
要怪就只怪王香芹给出的主意,让宁氏将肉都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争取一口一个。这要是别的席面,抢个大鸡腿放到碗里能慢慢吃,可眼下所有的菜都被切成了块,你放到碗里跟放到嘴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母邀请的都是自家亲戚,多半都是朱家的人,也有一些他姓的,比如王香芹的娘家人。
王家人也在急吼吼的吃,早先他们就听过宁氏在村里的吹嘘,说王香芹养的猪跟别家的不一样,胖乎不说,味道也极好。那会儿,王家人还不是很相信这个话,毕竟猪肉嘛,谁还没吃过呢?结果,打脸来得异常迅速。
等最中间的几样大菜都清空后,宾客们倒是放慢了速度,也有闲工夫说话了。于是,朱母这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母本能的认为又是给六郎说媒的,可惜这会儿没人关心这事儿,她们只想问问这猪肉卖不卖。得知剩下的几十斤肉都打算自家用后,又开始疯狂的游说朱母再多杀几只。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家几十斤肉咋够呢?养了那么多猪,不就是为了吃的吗?正好屠夫也在吃席,下午再杀几只吧。我家要二十斤!”
“就是就是,养那么多干啥呢?每天煮猪食都要累坏了,索性多杀几只,横竖这大过年的,猪肉不怕卖不掉。”
“我家也要。弟妹啊,价格就比着镇上肉铺的来,不叫你吃亏,咋样?”朱家大伯娘忽的出了声。
不是没有那趁机占便宜的人,肉质好坏兴许肉眼看不出来,可品尝之后却是异常分明的。哪怕宁氏厨艺好,可她又不是头一次掌勺办席面了,那几道肉菜与其说是宁氏的厨艺太好,不如说是肉质跟厨艺结合的结果。
再一个,农家年前杀猪本来就是低价卖的,一般都会比屠夫家略便宜一些,当然只供自家亲朋,并不会对外销售的。
谁知,朱家大伯娘却来横插了一杠子。要知道,镇上肉铺的猪肉本身就比屠夫家要贵上一成,假如老朱家的猪肉卖的比镇上的还贵,那……
就有人打了退堂鼓,味道好吃是一回事儿,要出高价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朱母笑眯眯的看着大伙儿嚷嚷,及至她大嫂出了声,这才道:“我家人口少,剩下的猪肉够吃了,不打算再杀了。大嫂啊,你回头等等,今个儿娘没过来吃席,我给她老人家留了一碗,就在锅里炖着,想着炖软烂点儿方便她吃。”
周围的人还想再说,可思及肉价问题,就忍不住迟疑了起来。
趁这个机会,朱母赶紧脱身。不是她舍不得卖猪,而是这么做太划不来了。早先她就问过宁氏,县城里的猪肉是什么价,得知比农家杀猪卖的价贵上足足一倍后,她就琢磨着,要不要索性拉生猪往县里去卖。这要是只赚个几十文钱,那自是没必要费这个劲儿,可要是拉去县城一头猪能卖到十两以上,费劲儿又怎样呢?
再一个,卖生猪到底不如直接卖熟食来钱快,焖肉的做法容易叫人学了去,可这么好的猪肉却是只此一家,完全可以让宁氏摆摊卖焖肉,按块卖,赚得钱分一半。
这话,朱母前头也同王香芹提过,不过王香芹的意思是略微再等等。朱母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好在如今的老朱家也不差钱,等就等呗。殊不知,王香芹所谓的再等等,是另有深意。
亲朋们虽不曾买到猪肉,不过这顿席面是真 的不赖,吃完后自有人留下来帮着收拾整理。宁氏和牛氏揽了洗碗刷锅的活儿,朱母则端了一碗焖肉出了灶屋,正准备让朱家大伯娘顺道捎回去,却看到温氏笑盈盈的过来:“娘,这肉做得还真不赖,猪毛他还没吃够呢。”
朱母临时改了主意:“大嫂,我跟你一道儿去吧,正好有日子没跟娘聊聊了。”
“成啊,正好也同她说说今个儿的席面,我嘴笨还是你得来说。”
俩人说着就往外头去了,权当没瞧见温氏面上的尴尬。
尴尬倒是没什么,温氏闻着那焖肉的香味,不禁回味起方才那好滋味,扫视了一圈后,很快就将目标落在了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的王香芹身上:“四弟妹啊!”
王香芹脚步微微一顿,随即临时换了个方向,避开了温氏。
“四弟妹你这是怎么了?虽说咱们分家了,可总还是亲戚吧?”温氏勉强崩住了神情,心里却怄得不行,又瞥见有几人从村道上走过,索性拔高了声音,引得那几人频频回头往这边瞧。
换做真正的土著,哪儿有不担心村里闲言碎语的?偏温氏碰上的是王香芹,她连娘家人都只是很敷衍的做做表面功夫,指望她费尽心思树立人设岂不是扯淡吗?闻言,她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就径直去了堂屋,只留给温氏一个背影。
这下,路过的村人纷纷交头接耳,哪怕温氏听不清楚她们在说啥,也能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气急之下,温氏干脆豁出去了,扬声道:“猪毛爱吃今个儿那焖肉,四弟妹你个当婶子的,总不能让你侄儿饿着吧?不是还剩下好几十斤肉吗?我不占你便宜,正好昨个儿李家也杀猪了,我依着他们家的肉价给你钱!”
路过的村人并不是今个儿吃席的朱家亲戚,因此只道:“大郎媳妇你倒是客气,这大孙子跟爷奶讨口肉吃,还要花钱呢?”
温氏顿时眼前一亮,是啊,四郎和王香芹如今是跟朱父朱母算一家的,这当爷奶的还能叫孙子少口肉吃?
“四弟妹,四弟妹!”温氏站在院坝上又喊了几声,见王香芹全然当她是耳旁风,气得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堂屋里,“王氏你啥意思啊?我喊你你听不到啊?你故意的!”
王香芹正在寻思堂屋里有啥事儿可做的,没想到温氏还能追进来,顿时诧异道:“对呀,我就是故意的,你都看出了我不想搭理你,为啥还非要不依不饶呢?”
“你!……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温氏气得浑身发抖,可再气她也知道眼下是讨不了便宜的,因此只恨恨的道,“我那几百只鸡不就是你害死的?你明明能救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行,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王香芹一脸懵圈的望着温氏怒气冲冲的离开,完全不明白她这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是怎么来的。想不通就别想了,她也跟着出了堂屋,去水井边跟宁氏和牛氏一块儿洗碗刷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