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并不是慕华寅的所作所为有哪些不对让他厌弃,而是他从心底里就厌弃他。最可恨的是慕华寅做出的事情往往无可指摘,让他挑不到一丝错处,他便更厌弃这位大虞的大司马。

在他面前,赫连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学不会正确考虑问题,也不会为民生大计着想,每一次出了什么事,慕华寅所想到的,总是比他要看得更远,想得更多,群臣们也都附议他的说法,有时连上官太傅都劝他要好好揣摩大司马说的话,只赞他做事考虑周到,滴水不漏。

见到慕华寅的折子,赫连铖很厌烦,不管他在奏折里说了什么,他都想批上“驳回重议”,可是批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呢?等着奏折驳回以后,慕华寅自然会在朝堂上提出来,文武百官“重议”以后,还是会通过慕华寅的建议。

赫连铖用力将奏折一合,恨恨的站了起来:“慕华寅,你不要太嚣张!”

为何他总是能打着为国为民好的幌子来指手划脚?自己再看不惯他也没法子捉住他的错处将他往死里整,除非……赫连铖想了又想,除非让慕华寅带兵去打仗,让他跟他父亲兄长一般,战死沙场,这样才能不露痕迹的将他给除了。

只是现在北狄与大虞交好,明玉公主嫁过去做了王后,政局稳定,长江那边的南燕不够强大,暂时还没有起兵的迹象,西南边境有小打小闹,只是来势并不汹汹,还不至于让慕华寅这大司马亲自帅兵出征,这也是一件难事。

江六捧着茶盏走了过来:“皇上,稍安勿躁,先喝口热茶。”

赫连铖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眼睛朝门外望了过去,金色的阳光照在玉阶上,明晃晃的一片,有个穿着赤红色常服的人正在内侍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是高国公府的大老爷,高太后的亲哥哥高君培。

“见过皇上。”高大老爷走进文英殿,先行了个大礼,这才缓缓说出来意:“长子高启忽患怪症,昨日请了京城的名医看过,都不知如何下手开药方,今日微臣特地过来替他辞去平章政事府的职务,让他好生在府中休息,顺便去寻访天下名医治病,还请皇上恩准。”

“阿启生病了?”赫连铖吃了一惊:“什么病?”

高大老爷皱着眉,一副难过的神色:“不发病的时候人好好的,发病的时候似若癫狂,什么人都不认识,就连我……”说到此处,眼中似乎有泪。

“才几日没见阿启,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赫连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六,你赶紧去高国公府一趟,替朕看看阿启,嘱他好好养病,先不用挂念朝堂之事,等他好了朕自然会重用他。”

“是。”江六应了一声,朝高大老爷笑了笑:“高大人,一道走罢?”

高大公子忽然得了急症,江六心中有疑,该是昨日之事所致?或许是高大公子回府以后想了又想,发现自己这般做不妥当,又怕自己将放纸鸢这事泄露出来,故此忧思成疾,最后想出这个法子来,索性避免与皇上见面。

这倒也是一件好事,高大公子也算是个明白人,江六心中舒坦,看起来自己替他掩饰还是做对了,没必要平白无故给皇上添堵。

高大老爷小心翼翼的陪着江六走进了高启的院子,门口有两个小丫头子正在丢沙包玩,见到两人走进来,赶紧扔了沙包行礼,一个小丫头子飞奔着朝里边跑了去:“白芷姐姐,大老爷带着客人来了!”

白芷正站在阑干前边和几个丫头说话,听着守院门的小丫头子嚷嚷,赶紧跑上玉阶将帘子掀开:“大公子,大老爷带客人来了。”

高启正懒散的靠着椅子在看书,身形一晃,人已经穿过侧门进了内室,只有那青灰色的夹棉门帘在微微的晃动。白芷怔怔的看着高启的背影,喃喃自语:“公子的身手越来越好了。”

江六踏进房间时,高启已经在床上,盖着一床被子,容颜似乎有些憔悴,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药碗,里边盛着微黑的药汁。

“高大公子,皇上要咱家替他看看你,这是有哪些地方不对?”江六快步走到床边,看了看高启的脸色,又看了看药碗,心中倒是拿不定主意,看起来高启还真生病了?

或许只是心病罢?江六凑过去敲了瞧,见着了一片焦黄的肌肤,没有昨日见着的那般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多谢皇上关心。”高启一只手撑着床,似乎想要坐起来,可却又没有半分力气,江六赶紧上前压住他:“高大公子,不必起来了,你且躺着。皇上嘱你好生养病,好了以后再来为国效力,你也不必太难过。”

“皇上实在是太好了,只怪启力不从心……”高启躺了下去,眼神黯淡。

昨晚父亲说,太后娘娘要将他派出京城,那就是说,自己以后想借故进宫看她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最是多情少年郎,此刻的高启,一颗心热烘烘的时候,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让他顷刻间伤了心,就如被人打败,好半日爬不起来。

从太皇太后过世的那日开始,高启便发现了赫连铖对于慕瑛,其实根本不是他们原来想象的那种愤怒生疏,从心底里,赫连铖对慕瑛是有几分喜欢,仰或他的喜欢不会比自己的要少,高启蓦然间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现儿太后娘娘将他差遣出了京城,一年难得见上慕瑛几面,而赫连铖却能日日见到她,不知道等他回来的那时候是不是慕瑛已经将一颗心托付给了赫连铖。

只要一想到这事情,高启便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似乎有谁拿了针在扎他一般,高大老爷替他去宫里辞职,他极力抗拒,但却无可奈何,他的祖父高国公闻讯过来,二话不说上了家法,将他狠狠的抽打了一顿:“太后娘娘自然有她的布置,竖子岂能顶撞?”

被打了一顿,而且也无法改变出京的命运,高启真的病了,一种绝望的悲哀充斥在心里久久不去,他感觉自己就如小舟,正在飞速朝茫茫黑暗里驶去。

动了动手指,他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那是上元夜里从金水河里捞起的灯笼,虽然没有点亮烛光,可高启总觉得掌心里有一团火,正在旺旺的烧着,炙热了少年郎伤感的心。

☆、第 70 章

和风暖暖,吹到脸上,已经没有那种冷冽的感觉,吹面不寒,正是盛春景象。

推开窗户,就见着小径旁边翠竹潇潇,被轻风吹得簌簌作响,一片绿意扑面而来,有说不出的清爽。慕瑛笑着朝阑干旁边跟着王氏学刺绣的小筝招了招手:“小筝,快些去折几枝竹子过来,今日我要请黎娘子教我画竹子。”

黎娘子确实是个好老师,尽心尽责,而且也真是多才多艺,慕瑛跟着她学了不少东西,原先她以为自己的画还算不错,颇有基础,可经过黎娘子一指点,方才明白原先自己的画图有其形,未得其神。

“这画技最最难得的便是神似,若只单单想要做到形似,天下之人只需苦练,也能画出个七八分,但要想得其形,须得仔细揣摩才是。”黎娘子用手点了点慕瑛的画:“比方说你这木樨花,便空有其形而已。”

自小慕夫人便教过慕瑛画木樨,她总觉得母亲笔下的木樨要比自己的好看,无论自己花了多少工夫,可母亲的画作看上去便鲜活了许多,那些米粒大的花朵仿佛都要跳着从画纸里扑到眼前来一般,仿佛伸伸手就能摸到柔嫩的花瓣,收回手,指尖上还带着淡淡的甜香。

一直不明白自己与母亲的差距在哪里,黎娘子这一说,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的木樨缺了几分神韵。

“如何得其神?”慕瑛认真请教。

“若想得其神,于未下笔时便要心中有画。”黎娘子微微一笑:“瑛小姐,你需得对于所画之物格外熟悉,熟悉到一闭眼,仿佛就能清清楚楚看到你想画的东西。比如这木樨,笔未动墨未研,鼻尖已有芬芳。”

“原来如此。”慕瑛点了点头:“弟子明白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木樨,如何能对木樨如此了解?黎娘子所说的画具神韵,自然是指心中要有对此物的一种热忱。最开始她只是跟着母亲看看木樨,后来进了宫,人人都说她喜欢木樨,就是她穿的衣裳上边绣的也是木樨花,她的心中对于木樨却更加抵制,那种不喜欢沉沉的压在了心底,让她对于木樨更加厌恶起来。

要她画木樨,不若画眼前的翠竹。

看着小筝走到那丛幽竹前边,左挑右选,红色的衣裳与绿色的竹叶相映衬,有说不出来的鲜明,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近日宫中安宁,这般日子,倒也是好过。

“瑛姐姐,瑛姐姐!”就在小筝踮着脚尖去攀一支嫩竹时,赫连毓从那边奔了过来,紫色的衣裳被风吹得不住的摇晃,就如三月三那日他放的纸鸢:“瑛姐姐,启哥哥要出京了!”

“出京?”慕瑛吃了一惊:“他不是在平章政事府做得好好的?如何要出京去?”

“哎呀呀,你还不知道启哥哥生病了吗?”赫连毓急急忙忙奔了过来,鼻尖上有着细细的汗珠:“启哥哥得了怪病,京城的大夫束手无策,皇上派了王院首过去帮启哥哥把了脉,只说脉象有些紊乱,可他也瞧不出什么蹊跷,无功而返。现儿高国公府派了人护着他去外头寻访名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