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沒有躲闪。只是用手在脸上迅速抹了一把。然后举起手中杀猪刀。给木墙上的正字。又重重添上了一笔。
一共六个半正字。迄今为止。不算最初沒有统计的数字。战舰和岸上的火炮。至少已经厮杀了三十四个回合。
“大总管。”副舰长孙德带着数名弟兄冲进來。急得火烧火燎。
“发信号。让四号舰退到北岸。其他战舰。继续对岸射击。”朱重九回头看了看他。脸上沒有人任何表情。
“是。”副舰长孙德不敢违抗。躬身施礼。然后快步冲上甲板。“四号舰退出。其他战舰。继续战斗。”
“四号退出。其他战舰。继续战斗。”瞭望手王三迅速挂出信号旗。然后高高地举起铁皮喇叭。“四号退出。其他战舰。继续战斗。”
“四号退。其他战舰。继续战斗。”
“四号退。其他战舰。继续战斗。”
一面面信号旗。接连在战舰上挂了起來。
“轰。轰!”四号战舰侧舷上的两门火炮。愤怒对着岸上來了一次齐射。然后拖着倾斜的身躯。顺着水流、不甘心地漂向了北岸。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岸上的四斤炮。用齐射來欢送淮安军的战舰离开。刚刚由中军送过來的赏金就堆在空出來的炮弹箱子里。闪闪发亮。
巨额的犒赏。令來自徐州军的炮手们。暂且忘记了畏惧和负疚。动作娴熟得如同行云流水。
“给我打。狠狠地打。瞄着那支挂红旗的大舰打。”千夫长李良像只猴子般在火炮之间窜來窜去。两只眼睛里写满了疯狂。
作为降将。他比身后的色目人还希望建功立业。
作为一条疯狗。他必须用以前袍泽的血。來证明自己对主子的忠诚。
“该死。”王保保狠狠瞪了李良的背影一眼。眉头紧锁。
无论此人打得多卖力。此战之后。炮队的将领都必须换人。如此威力巨大的兵器。必须掌控在一个值得相信的人手里。而李某人既然能背叛赵君用。谁也保证不了还会背叛第二次。
“大哥。他们撑不下去了。马上撑不下去了。”脱因帖木儿的注意力却全都在那艘正在退出战场的大船上。拉了下王保保的衣角。兴奋地提醒。
“马上归队。”王保保迅速从炮阵上将目光收回來。皱着眉头命令。
“嗯。”脱因帖木儿满脸不解。
“水上的人撑不下去了。山上的红巾贼。估计也差不多了。”王保保推了他一把。快速补充。“赶紧回到你的队伍里去。让弟兄们做好准备。等红巾贼从山上冲下來。立刻卡死他们的退路。”
“知道了。”脱因帖木儿兴奋地大叫一声。弯着腰。冲向岸边的树林。
王保保冲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举起望远镜。仔细搜索郁郁葱葱的山坡
整个芒砀山区的静悄悄的。丝毫不被水面上激烈的炮战所动。但是王保保相信。对手肯定藏在不远处的某一个隐秘地方。
战局已经发展到现在阶段。对手其实沒有太多选择。要么被困死在山上。要么豁出去牺牲。将战船上的人接回去。
他知道对手在等。等着一个最佳进攻机会。
他也在等。等着对手出现。然后一举擒之。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王保保有足够的耐心。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将领。徐达的耐心。丝毫不比王保保少。
在距离探马赤军炮阵不到五百步的山坡顶上。他穿着一件沾满了泥巴的铁甲。静静地等待。
在他身后。则是千余名淮安军老兵。每人的前胸上。都套着半件板甲。用带子系紧。在后背处打上死结。
板甲表面。一样是沾满了肮脏的泥巴。
团长路顺蹲着蹭上前。探手拨开眼前的野草。“徐将军。差不多了吧。。弟兄们都快晒晕了。”
“再等。”徐达数了数身边树皮上画的正字。咬着牙吩咐。
一共九个正字。四十五笔。
已经等了这么久。他不在乎再多等上几分钟。
自打被洪水困到芒砀山上那一刻起。他就相信。自家主公不会放弃第三军。哪怕是在芝麻李昏迷不醒。赵君用已经准备将队伍化整为零。各谋生路的时候。他依旧沒放弃希望。
他相信。只要自己还在芒砀山中。淮安军的战船。就一定会主动找过來。
因为从徐州城下第一战时候起。那个杀猪的屠户。就沒放弃过任何弟兄。
而今晚。那支船队终于來了。帅舰上打着一面鲜红的战旗。
身为淮安军的指挥使。徐达知道那面红旗代表着谁。
士为知己者死。
人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而国士之报。就不仅仅是将船上的人接上山。然后商量着如何配合突围。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山脚下。忽然响起一连串爆炸。战舰改变战术了。与对手纠缠了四十轮的舰炮。忽然把开花弹打上了河岸。
大团大团的泥巴被炸起。河滩上。硝烟弥漫。
“换开花弹。换开花弹。”千夫长李良受到提醒。立刻跳起來。疯狂地咆哮。
那种带着捻子的开花弹。他这里也有。因为刚才打得太紧张。一时忘了用而已。既然淮安军开了头。那就别怪他还以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