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大人,,。”参军陈亮想出言阻拦,根本來不及,直到宝音的身影已经在中军帐门口消失,才小心翼翼地补充,“将军大人三思,丞相,临來之前,丞相曾经吩咐卑职,切忌沿途张扬。”
“大哥是大哥,我是我。”雪雪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撇着嘴说道,“大哥为何拜了相这么久,却总是被人算计,就因为他太小心了,有恩无威,而世人通常都欺软怕硬,你越百般忍让,他们越会欺负到你头上來。”
“这”参军陈亮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有心提醒雪雪一句,眼下给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两人撑腰的是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话到嘴边,却又悄悄地吞了回去。
就凭雪雪这嚣张模样,他不敢保证,自己主动提醒之后,此人会采取什么样的暴烈举动,而造反是抄家灭族的罪名,他可不愿意把自己卷进这场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赌博当中。
“除了这些,大哥还有什么其他吩咐么。”雪雪的话又从耳边传來,听上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这,沒,沒了。”陈亮心里打了个哆嗦,应付的话脱口而出。
“就这点儿破事啊,居然也值得你千里迢迢跑一趟,。”雪雪闻听,不屑地耸肩。
“老大人,老大人想必是不放心将军,所以,所以派小的和海森百户过來替他看上两眼,说实话,老大人和大人兄友弟恭,小的,小的在旁边看着,心里都羡慕得要死。”非常熟练地,陈亮又开始大拍马屁。
三十万饿殍,三十万绝望的面孔,在他眼前忽隐忽现,关于哈麻委托他叮嘱雪雪,看到形势不妙立刻过河投奔淮安第六军团的话,被他彻底遗忘在了风中。
第四十七章 背叛 中
当晚,雪雪礼贤下士,在军中摆开宴席,盛情款待相府故旧。
闻听大都城下來了老乡,除了他身边的嫡系将领之外,临近几处军营里,也有不少人主动跑过來凑热闹,大伙一年多來养尊处优,个个都闲得百无聊赖,因此一边听陈亮讲述大都城内最近发生的掌故,一边喝酒吃肉,很快一个个就醉眼惺忪。
“其实,要,要我说,皇上,皇上就该招安,招安朱屠户,哪怕,哪怕让他做三公,都,都绝对值得。”酒水上了头,有些人的嘴巴就开始变大,该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往外倒。
“可不是么,打什么打啊,那朱屠户根本沒什么反心,要不然,当年脱脱被撤职时,他早趁机,趁机一路向北,跟皇上要个说法了。”一名横着比竖着还高副万户,拎着半截沒啃完了羊骨头,醉醺醺地附和。
“对极。”
“然也。”
“正是。”周围数名操着大都口音的千户、副千户们纷纷响应,每个人好像都跟朱屠户有八拜之交般,一门心思地替此人说好话。
“要我看,他就是说书先生嘴里那个,那个什么什么江來着,唉,看我这记性,怎么突然就想不起來了。”一名蜡黄脸千户沮丧地拍自家脑袋。
“呼保义宋江。”旁边的火堆前,有个红脸的将军跳起來提醒。
“对,呼保义松江。”众人异口同声重复,“他是被小人逼反的,反贪官,不反皇上,不信,你们看,那个称帝的徐,徐什么玩意儿,被他逼着退位了,而他自己,到现在打的旗号还是淮扬大总管朱,连韩林儿封的的吴公,都沒接茬。”
“可不是么,他从沒切断过运河。”
“他抓了朝廷的人,从來,轻易不会斩杀。”
“杀也是杀那些罪有应得的,对咱们,特别是咱们蒙古人,一直都是客客气气。”
“可不是么,那,那,什么來着,那阿速军百户阿斯兰,现在是他那边的指挥使,相当于咱们这边的万户。”
“还有个叫伊万诺夫的,做得更高,副都指挥使,乖乖,差一步就是开府建牙了。”
“他不会是蒙古人吧。”
“这还真不好说,咱们蒙古人,也有不少是遭了难,流落到民间的,比如那个,那个俞通海,不就是武平郡王之后么。”
“除了咱们蒙古人,天底下哪会生出此等豪杰。”
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在乎被别人听了去,捅到朝廷手里,直听得参军陈亮两眼发直,眼前不断地冒小星星。
而众“御林军”将领们,依旧沒说够,举完了朱屠户对被俘官员和将领的优待,又开始例举淮扬治下各地的民生,仿佛他们都亲自去黄河以南游历过般,说得唯恐不够翔实。
“这才几年呐,几年功夫,人家朱屠户那边,随便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身价都以万贯计了,看看在咱们,还得从绵羊身上薅毛呢。”
“有毛薅就不错了,我听说川陕那边,好多将领都亲自轮着锄头下地了,朝廷钱不够花,答矢八都鲁那边又可着劲糟蹋。”
“你说那朱屠户也是,他怎么不让吴良谋早点把答矢八都鲁给灭了,。”
“可不是么,早灭早利索。”
“早灭了,天下太平,大伙开开心心做生意多好,何必杀來杀去的,越杀越穷,。”
“这年头,我是看出來了,爹亲娘亲,沒有钱亲啊,你说咱们苦哈哈地在外边喝一年露水,朝廷才给几个饷啊,都怪咱们喝兵血,骚扰地方,可就以前那会儿,你不喝兵血,不骚扰地方,日子能活得下去么。”
“可不是么,只要不跟朱屠户翻脸,咱们就可以开开心心赚钱,这可都是干净钱,谁都说不出什么歪话來。”
“要不说人家朱屠户本事呢,不用拿黑心钱,照样发大财。”
“早知道这些,当年咱们就,算了,不说了,唉。”
“不但有本事,人家还仗义,有了发财的路子,知道先通知一声,哪怕咱们今后还要跟他刀兵相向。”
“他们到底是谁的人啊。”参军陈亮放下酒碗,悄悄地掐自己大腿,不是梦,自己的确坐在雪雪的中军帐旁,正跟着一群从大都城里头出來的蒙古勋贵把盏言欢,而这群蒙古勋贵,居然比他这个汉人书生,对天下第一号大反贼朱重九还要推崇,仿佛双方早已化干戈为玉帛,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一般。
“反正甭管朝廷怎么说,让老子再去跟朱屠户拼命,老子肯定要自残。”仿佛唯恐他吃惊程度不够,那名横起來比竖着都高的副万户,丢下手中的羊骨头,大声说道。
“可不是么,打个什么劲儿啊。”红脸儿千户大声附和,“打赢了对谁有好处啊,要不是朱屠户,谁家在塞外的牧场里,不是把羊毛像杂草一样乱烧,可现在,一斤羊毛能卖六十个钱呢,还是足色的淮扬大铜钱。”
“原來一头羊,在大都城里才一百二十钱啊,打死了朱屠户,谁他娘的有本事把羊毛也变出钱來,。”
“对,就不该打,该招安,招安才对。”
“一头羊当年成才,第二年能就剪毛,每年最少两斤毛,当年毛钱就超过了大都城内的肉钱,要是放倒草原上,这一头羊就顶原來的五头,不,十头。”
“还有皮子,骨头,太奶奶的,除了朱屠户,谁想到过,羊骨头居然也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