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看了几眼,说:“你放宽心,他的手脚肤色净白,颈上也没有任何麻疹的迹象,只是饿昏了,并未染上疫病,再说,官差是不可能会让染病的人离开村庄的。”
他这才舒口气的样子,“你没事就好,怎么就一个人跑街上去了?”
我抬头看着阳光透过树荫耀在他的脸庞上,光斑深深浅浅,煞是好看。
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为了救人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语,足足一个月余时间不忍说穿。
襄仪公主的梦随时可以醒,可她给煦方编织的梦却永远不会成真。
我提着一篮子菜,吐了吐舌头:“想添点荤,谁知瘟疫闹得鸡犬不宁,只好继续吃素了。”
煦方接手菜篮,仿佛我多拎一会儿手就会断了似的,“你怎么不早说?”
他带我去了江边买鱼。
我看着他往远方天色走去,想起了与他初遇,江水依旧。
江岸边旁的树荫下有几个姑娘糊纸编灯笼,煦方已买完鱼回来,见我愣神,便道:“她们是在做天灯?”
“嗯?”
他说:“再过两日便是乞巧节,我们这儿呢有个习俗,未出嫁的姑娘会亲自做好天灯写上自己的名字与心愿放飞空中,待到天灯降下若有男子拾到,可以带着灯去找那位姑娘,那姑娘若是看着喜欢,或就结了一段姻缘。”
我不可思议道:“那要是被一个丑八怪捡到了怎么是好?”
煦方笑说:“她可以拒绝啊。”
“若放天灯的姑娘不合男子的心意,莫非找上门去还能反悔的?”
煦方想了想说:“我猜找上门的,大抵是原本便暗生情愫的……”
我道:“这可难了些吧?既是习俗,那晚必是漫天天灯啊,他们是要大海捞针的样子?”
煦方闻言笑了笑:“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可听闻往年真的有过男子找到了漫天中自己心上人所制的天灯,传为一段佳话,若是心之所向,或能身之所往吧。”
我笑而不语。
煦方开玩笑道:“怎么?你也想试试?”
我摇头道:“你方才不是说这都是未嫁姑娘玩的嘛……我都嫁了还掺和也忒不厚道了……”
煦方欲言又止,我抢先道:“……再说,我怕是等不到乞巧节了。”
煦方惑然看着我。
我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回家了。”
煦方整个人怔住,似乎没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
我假装没看到他的表情,自然的转了下头看着前方的天空,“前段时间我给我爹写了信来着,原本想报个平安,没想到今日却收到了他报不平安的信,他说他想我都想出病了,再不回去就是不孝女,会被清出家门的,唉唉。”我叹了叹,一口气说,“所以明早我要搭第一艘船过江了,嗯,可能会很早,你若是起不来也不用送我,今晚……吃烤鱼给我送行?”
煦方不吭声。
我回头看他:“要不买酒喝?”
他依旧没说话,正当我想着再扯些什么调节气氛的时候,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我呆了呆。
“从我醒来的那天起,到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得不走的理由了,是么?”
话被挑清的时候,我心中反而舒了一口气。
煦方问:“我们……是否再也不能相见了?”
夜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飘啊飘啊的,飘的我有点心慌,我其实挺想说一些“有缘千里来相会”的话,可话到了嘴里不知怎么的,却变成了:“嗯,再也不见会比较好。”
比起虚无缥缈的幻想。
我闭上眼:“煦方,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我等着他回答,却没听到回答,寂静中,他问:“为什么?”
“我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这一点你很清楚。”煦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想,我们至少算是朋友吧,你为什么会对一个朋友说出再也不要见面这样的话?”
他的眼里溢出难过,我不敢看他。
“因为面对这样的朋友,”我说,“我会内疚。”
他静静看着我:“你若是怕内疚,此刻会同我说这样的话么?”
我不知如何应答。
“你不是内疚,而在害怕。”他死死盯着我,“你害怕我若在你身边,终有一日,会动摇你心里那个人的位置。”
那一刻我蓦然惶恐,煦方的话像针尖一般莫名的戳中这段日子以来的困惑与不安。
他漆黑的眸子漾起了涟漪,“你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你欺骗的是我,其实……”
我不喜欢他这样和我说话,“别说了。”
他继续道:“你骗的,是你自己。”
我不耐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又知道我是谁么?是,你是救过我的命,我很感激你,但若没有我,你今时今日可以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么?煦方,我们就算扯平了,互不相欠吧。”言罢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