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美人如钩 苏眠说 2256 字 3天前

因是年关上,中书门下的阁子里其他宰辅都已离去,唯程秉国还在整理文稿,看见陈留王大咧咧迈入来,显然一怔。

“程相。”段云琅囫囵行了个礼,程秉国连忙回礼:“不敢,不敢!殿下安!”

“程相一边冢宰机要,一边还要教导我们这些个不成器的兄弟,真是辛苦了。”段云琅抚着心口沉痛道,“我们有多不成器,程相前日也都看见了……”

“不过,”程秉国却一脸耿直地截断了他的话,“殿下的文章老臣方才读了,写得极好。”

段云琅愣了愣,而后,继续试图与他讲道理:“程相啊,我大兄他是个傻子……《春秋经》那么多,他可是连笔都拿不动的……”

“弟不言兄之过。”程秉国正色道,“东平王殿下虽神智未爽,但德操无缺。殿下既有此心,不妨帮东平王殿下那份一并抄了吧。”

“……”

程秉国走到门边,回过身:“殿下请。”

段云琅撑着桌子看他,他现在只想抽自己两个大耳括子。

眼神漫不经心地往桌上瞟,果然见到内侍省递上的奏本,内夹了神策中尉的批条。这种夹了大珰批条的本子中书门下向来莫说驳了,往往连看都不敢多看的,段云琅歪着身子靠在桌边,对老夫子咧开一个笑来:“近来内闱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所谓污秽之气,不知程相可曾知闻?”

程秉国皱了皱眉,道:“神怪妖异,惑乱人心。无非小人借风起浪罢了。”

段云琅拍了拍手,睁大眼睛道:“程相与小王可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这毕竟是几位公公带的旨意,哎哟程相您不知道,这几日小王家里被他们掘地三尺闹得鸡飞狗跳,明日的经筵,小王只怕来不了啦!”

程秉国看他一眼,捋了捋颏下胡须,半晌,去关上了门,走回来,道:“殿下究竟有何见教,不妨明说reads;我的夺命小情人儿。老臣最怕猜哑谜。”

段云琅定定瞧着这个老臣,忽然道:“颜相当年,可也是如你这般?”

程秉国一怔,“殿下说什么?”

“我说颜相,我的阿公,”段云琅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当年可也是如你这般,刚直不阿?”

程秉国顿了顿,未几,轻轻叹出一口气,“恶宦临朝,可惜了忠肝烈胆。”

“先生。”段云琅一字一顿,却换了称谓,“其实学生所交文章,不过上篇。先生可想听听下篇?”

“哦?”程秉国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何也?”段云琅慢慢地道,“谓纲纪不立,故强奴欺主也。”

***

这一晚,段云琅抄了整夜的《春秋经》。满目都是篡弑叛乱之事,抄到后来,笔底仿佛都流着鲜血。

五鼓响时,他几乎再握不动笔。熹微的晨光一点点自阶前移至阁内,照亮了他面前的文卷,他却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这片黑夜了。

孙元继的话还响在耳畔,他知道,有人告发阿染了。

在他和阿染……都不慎而忽视之处,有人,已经抓住了他们的把柄。

而阿染,阿染只管告诫于他,什么都“不可取”,什么都“不可说”,可她呢?她究竟有没有遇见危险,她现在是何景况?

她大约也不是不肯与他说。

只是如今非常之时,她没有法子说。

心被内疚和担忧揉成了一团,他愈是想,愈觉阿染思虑深远而自己简直无理取闹……

他将笔一抛,双掌覆住了疲惫的脸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戚冰抄经的这段时日里,殷染常来作陪。若碰上圣人驾到,便由芷萝领着她绕过侧殿偷走。无论如何她如今不想见圣人,而且戚冰也不愿让圣人知道自己总与掖庭宫的人拉拉扯扯,正好。

譬如今日。

黄昏的光漏进这间小书阁来,殷染听见外殿里帝妃两人幽幽细细的说话声,她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翻检着那几张经文。

那日送来的那张纸条虽然是李美人的笔迹,但这主意却显然不是李美人独自能想出来的。

且不说李美人全没道理在大清早撞入百草庭,即算她真的听到了墙角风声,胆小如鼠的她却这样挑衅一般地送来纸条,若说要挟殷染,却又不留姓名,殷染好意等了许久,那边却什么动静也不给……

李美人的背后,势必还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那十二个字的秘密。

殷染微微一哂,她其实也觉戚冰这几番做得太显,可是戚冰的心机与李美人相去不可以道里计,自己若主动探问,反而打草惊蛇。

而且,她也不相信刚刚复宠、自顾不暇的戚冰有那个能力在大明宫处处撒网,只为抓她一次现行。戚冰顶多是蹚浑水的。

总之,要想让那个人现身,最好的法子,还是从胆小又莽撞的李美人入手。

☆、第33章 业火(三)

腹中主意底定了,殷染对于这样守株待兔的把戏,却也并未提起什么兴致。

斜倚着凭几,懒懒抬眼,扫向这一间幽暗的书阁。圣人爱读书,是以后宫人人都爱充作知书达理的模样,戚冰也不例外。这阁中的书都是簇新的,因时时有人拂拭而常葆整洁,但显见得毫无人气。

一间书阁啊……不知是多久以前,她也曾一厢情愿地肖想过,若自己能有一间书阁,就好了reads;梦回清明上河图。

殷家太吵了。

母亲会打骂她,兄姊会侮辱她,下人在背地里嚼着舌头,就连家中请来的西席,也不肯分她一册书。

她还记得那西席皱眉嫌厌的神态,他说:“殷状元平生文采华赡,某佩服之极。只是这家中半里小事,状元郎却做得不好。”

父亲便拥着她给那西席赔罪道:“是殷某顾虑未周,这便带她出去,请先生继续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