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2 / 2)

波月无边 尤四姐 3399 字 9天前

话虽说得通,但情理上总有不通的地方,“如果他坚持要你拿神璧来换,你会怎么做?”

她犹豫了下道:“也许我会答应他。你没有看到烛阴阁内的景象,凭我自己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取出龙衔珠。”

枞言定定望着她,“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这么爽快地将龙衔珠交给你?分明可以僵持上三五日,最后迫使你拿神璧交换。”

崖儿想不出原因来,她只知道龙衔珠已经在她手里了,她终于可以出发救出她的心上人了。大司命的那封信,字字句句像刀一样刻在她脑子里。信上说他无衣可穿,无食可用,这对于生活精致的紫府君来说,是多大的折磨!还有冰刑,她在金缕城外的幻境里看到过那种刑罚,千疮百孔,周而复始。她不敢去想,一想便如万箭穿心,让她生不如死。

枞言都是为她好,她知道。可是事到临头又阻止她,让她忍不住心生烦躁。她有些口不择言了,在地心转圈,“你冷静,你看得清楚,那是因为八寒极地里关的不是你的爱人。你知道他走后,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我每晚都不敢入睡,怕一睡就梦见他在受苦。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枞言。我连死都不怕,只要再见他一面,让他走出八寒极地,要我干什么都行。”

关于八寒极地对罪仙的惩处,其实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如果能靠自己的能力穿破那层壁垒,等同悟道成功,可以不追究其责任,让其再入轮回。可要是有人相救,那后果就不好说了,毕竟盘古开天地至今,还没有人敢擅闯过那里。

枞言原本是劝她再三思,毕竟这龙衔珠得来太过容易,只怕会有什么玄机。当然他也不否认,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但见她坚持,便不能再说什么了,按照胡不言四处奔走找回来的山海图,他化出真身,带她向八寒极地方向飞去。

既然坚持做一件事,那就做彻底。当初带她去方丈洲,驾的是璃带车,从王舍过去花了好几天工夫。现在他化了真身腾云,速度要比璃带车快上十倍不止,游曳在云层之上,他的体型又大,每挥动一下尾鳍,就能跨越一个洲。

万里高空上往下看,岛屿连着江海。崖儿以前一直以为九州很大,大到几乎走不出去,现在看来是自己目光短浅了。九州不过是这大千世界中很小的一部分,她躲在枞言的背鳍后往下看,那块像心脏一样形状的陆地,只有手掌心一般大小。

各种色彩的大陆和水泽,从她眼底一重重划过,她焦急地盼望着,越是在赶往救他的途中,就越是急不可待。

天是无垠的,太大太大了,因此难免东边大日头正旸,西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枞言在雷电间游走,扭身闪躲忽然直劈下来的飞火,几次擦肩而过,险象环生。

不能再停留在八重天上了,他说:“这个高度太危险,我要降下去一些,或者飞出这片雷暴。”

崖儿心里隐隐担忧,曾听说妖和仙是不能踏足八寒极地的,是不是枞言参与进来,会连累他遭遇危险?

巨大的鱼形从云层上方一个俯冲,降到了百丈的高度。谁知刚平稳,便有惊雷尾随而至,一声巨响后,感觉魂魄几乎和躯壳脱离,从头麻到脚,然后天旋地转,翻滚着栽下了半空。

所幸还不算太高,落地之前枞言扑腾了一下,挺着巨大的肚皮蹭过了一丛树林,两座山头。等停下后辨不清东南西北了,干脆在地上躺了一阵子。

雨点噼啪打下来,他的鳍像屋檐,起到了很好的遮挡作用。崖儿在他的保护下连块油皮都没破,还能坐着欣赏山间美景。

晃晃脑袋,他打了个喷嚏,崖儿探过头来看他,“枞言,你还好吗??”

他说很好,发现她的头发根根笔直竖在那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一鳍撑地,一鳍指天,“贼老天,我还没到渡劫的时候,劈错了算谁的?”

温文尔雅的枞言也学会骂人了,大概这段时间憋屈得够呛。大雨过后他才变回人形,同她坐在一块山石上研究地图。

这是哪里?没有界碑也不见人影,只有从高空往下俯瞰,才能借助地形勉强辨别方位。

往北又飞两盏茶工夫,地面上越来越荒凉了,只看见绿色渐少,白色渐盛,崖儿知道,八寒极地快要到了。

忽然一片纯净的雪原撞进视野里来,这里和雪域完全不同,雪域尚且有树林,能看见一点青葱的颜色,这里半点也无。就是一片白,从上往下看,连高山和平原都分不清。

枞言不能靠近,只好在极远的天顶一圈一圈盘旋,可惜万里浩淼,根本无法发现紫府君的踪影。

崖儿让他放她下来,八寒极地果然名不虚传,距离边缘还有一段距离,已经足以冻得人牙关发僵了。

枞言忍不住哆嗦,以前常说天威,九重天上的神佛固然值得敬畏,但从没有太深刻的体会。到现在才明白,那是种多么不可冒犯的存在。

崖儿有龙衔珠护体,对这种刻骨的严寒没有任何感觉。她转身看向极地的边界,刚要迈腿,被枞言拉住了,“你要想清楚。”

她轻轻一笑,“我想得很清楚了。”

天顶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看着这诱惑上仙的女人,如何再一次犯下弥天大罪。

一个凡人,哪来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上仙们不做凡人很多年,爱恨情仇距离自己太遥远,早就忘了这颗丹心长得什么模样。众仙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面疑惑地看向天帝,不知他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上首的天帝正襟危坐,云纹广袖下的拳紧紧握起来。他也在等待,等她迈出最关键的一步,只要结界被她穿破,触犯天规就彻底坐实了。

这蝼蚁般的凡人,每前进一寸,他唇角的笑痕便加深一分。不愿让众仙看出他的期待,他刻意闲谈着:“本君忽然想起来,紫府君在领罪那天说起,说这凡人有了身孕,才过去两个多月而已,孩子生下来了么?”

生个孩子耗时自然不会这么短,有的仙比较悲观,揣测着:“不会是掉了吧!”

也有人摇头,“仙根仙胎,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孕育的。当年贞煌大帝和璇玑佛母……”后面的话便吞进肚子里去了。

紫府君的身世虽然人人知道,却没有谁敢多作议论。关于这段机缘,官方的解释是贞煌大帝路过忘川河畔走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了会儿。后来璇玑佛母也来了,也走累了,也坐下休息了会儿,于是紫府仙君就这样坐胎了。至于璇玑佛母怀他究竟怀了多长时间,这个很难定论,毕竟体系不同,又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沦为谈资太失格。不过紫府君是个天生天养的可怜孩子也是事实,出身再辉煌,爹不亲娘不爱,所以长到万余岁开始向往爱情,其实情有可原。

天帝并不真的关心那个孩子,他知道完全是紫府君在胡扯。他看着那个凡人步步迈近,只差一点儿了。可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凭空出现,飘渺的丝缕幻化成实质的身形,拦住了她的去路。

天帝拍案而起,一声暴喝回荡在天庭的瑞霭梁柱间,“这个混账!”

第81章

“咚”地一声,崖儿撞上了个坚实的胸膛。雪白的一片衣衫闯进她视野,离得太近,两眼几乎贴在那衣料上,只看见细密的缎质经纬,和缠绵飘来的流云纹样。

起初撞得有点懵,她扶住了额头。再一想不对,这时候不应当有人横亘在她面前的。她退开一步正欲拔剑,一双手臂环绕过来,温柔地,有力地圈住她,一言不发,但能感受到袖下微微颤抖的双手。

心脏忽然被击中,她几乎流出眼泪来。她记得这个温度,记得这个力量。可是之前遭遇过关于他的幻象,她不敢轻易相信了。八寒极地没有指引,是永远走不出来的。她知道他被流放进极地之前受过断骨抽筋的苦,也许他现在正卧在积雪里等着她去解救,怎么可能站在极地边缘!

可恨!她怒不可遏,抽出朝颜便向对面的人刺去。一轮眼花缭乱的奇袭,长剑似鞭,迅如急电,将他攻得连退好几步。

忙于应对的人没想到,久别重逢后迎接他的不是温香的怀抱和娇软的思念,居然是这一顿好打。他又气又好笑,“是我!”

她咬紧槽牙,“杀的就是你。”

他也有些慌了,难道是误听了什么传言,以为他在外面有人了,要痛杀负心汉么?

空手实在接不住这彪悍的攻势,他震袖化出天岑剑。自然是不能和她真斗的,不过见招拆招化解她的招式。她却恨极,翻腕向他脖颈横削过来,他吃了一惊,仰身避让,不料她动作奇快,反身便追加一击。他只得挺剑相迎,心里暗暗惊讶,以前只知道她武功了得,但从未领教过。今天倒好,她下手毫不留情,真像见了十世仇人一样。刚拆完一招,眨眼她左手的刺蒺便由纤丝牵引着向他面门攻来。当地一声,他抖剑拍落暗器,这时她右手的朝颜已经到了他鼻尖。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他斜剑而上,天岑从她剑底弹出,剑身平拍击中她的左肩。他趁乱暧昧地调侃:“你想谋杀亲夫么?”

她全当没听见,吃痛却不退缩,阴沉着脸卷土重来。只听剑风飒响,纵贯而下,一击不破再接一击、再接一击……一瞬便和他的天岑交击数下。用力之大,震得他虎口一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