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姐姐,真的没办法了吗?”阿文问。
苏苗苗低头道:“他伤得太重了……”
李昀羲默默地望着他。
“昀羲,当初我说过,你要做到三件事才能离开我,是吧?”白麓荒神在她旁边问。
“记得。第一件,把瘦西湖的水对半剖开,维持一日不变。第二件,在经史子集里挑选三千册背完。第三件,完成身份试炼。”李昀羲回答,“第二件、第三件,我都已经完成。”
白麓荒神同意:“第一件你又当如何?”
她挑起眉梢:“我已有解。”
白麓荒神伸出手来:“那就来吧!”
瘦西湖。
明媚日光下,她一扬手,将紫泉的泉眼抛入湖中。
泉眼喷涌出紫色的泉水,在湖中央划出一道长痕。紫泉越来越多,清甜的泉水渐渐向两边渗透、弥散。
“看!”李昀羲道,“我把瘦西湖剖成两半了,维持一天,毫无问题。”
“以水剖水?”
“你又没说要用什么把它剖开。”李昀羲轻轻哼了一声,“抽刀断水水更流。能把水剖开,且长久维持不变的,也就只有水了。”
白麓荒神微笑:“你是想告诉我,强扭的瓜不甜,顺势为之才好?”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下一刻他们从瘦西湖边,又回到了荒寺之中。
“其实那个小土地,曾经想和我做笔交易。”白麓荒神说,“他想用自己来换你。但他自己都已经死了。”他轻笑起来,“我一直觉得白铁珊是个非常愚蠢的人。他总是拼命去挽救那些终将毁灭的东西。宋国是一条驶往未来的船,船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神仙难以左右,妖魔也不能。家会散,国会亡,楼台会倒,少年会死。既然如此,你救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这样的。”李昀羲反驳道,“一时有一时的公理,一地有一地的正义。你想那么多,反而什么都做不了。认定什么值得做,就义无反顾地去做。我把一条搁浅的小鱼扔回水里,一年后它又搁浅而死,那我当时不该救它吗?对小鱼来说,这多活的一年不重要吗?”
白麓荒神笑了:“所以现在我知道了,也许太过执着的是我自己。”他望向眼前明媚鲜妍的红衣少女,“昀羲,你已经做成了三件事,我大概只能放你走了。”
李昀羲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你要去哪里?”
“我?”荒神的脸正慢慢变得透明,幻作光点飞散,“我大概想通了什么事情,所以准备先休息休息了。小昀羲,你自由了。以后再也没有墟神和荒神,就像天上再没有日月,只有漫天星辰。诸神落幕,今后凡人们将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天下是一艘大船,终要行到它该去的地方……”
李昀羲对着飞散的光点惊呼:“荒神!”
白麓荒神看了卧榻上昏迷不醒的白水部一眼,道:“横竖我身上的力量是要还诸山河湖海的,临行前,我就送他一份礼物吧。”
一个五色烂漫的光团从即将消散的荒神身上析出,融入了白水部的身体。
白水部整整卧床休养了一个月,才下地行走。
这一个月,他不断地梦到故人,甚至有时醒着喝药,都会睁着眼梦到故人端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喝药。
他梦见了燕三,梦见了谢子文。
燕三总是坐在桃花树下,抱臂笑得满足。
谢子文却总是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沉静温和,没有从前那跳脱的模样。
有一天,他从李昀羲手里接过温热的药碗时,看到谢子文也在,坐在他的书案前,翻看他写到一半的《白氏治水经》。
“子文。”他忍不住这样招呼他。
谢子文愣了一愣,把书一合道:“你该回去了!”
“我?”白水部倒愣了,“我在自己家,还要回哪里去?”
谢子文道:“你在泰山府。而我现在接替别人做了泰山府君。所有的死人都会来到泰山府。你还没有死,不能在我这里留得太久。快回去吧!”
白水部听不太明白,但知道他是在赶自己走。这个所谓的泰山府,和他们从前住的荒寺一模一样,甚至案上同样摆着自己喜欢的一方抄手砚,和谢子文最爱的一套建窑兔毫盏。
他起身望着朋友,很舍不得:“我还能来看你吗?”
“你最好永远都别来。”谢子文走近他,目光灼亮,笑容温暖,“不过如果万一死了,不要害怕,不过是来到我这里罢了。所以别想着见我了。你要一直等到死的那天,才能够再见到我。”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他在暗夜,他在光明。他从暗夜里伸出手来,与他双手交握。
“再见了,水货!”
他在熹微晨光里醒来,手里握着一枚围棋子。那是双手交握时,谢子文放在他手里的。
“白铁珊,你醒了!”趴在他身边的李昀羲被惊醒,眼圈通红地叫出声来。
“昀羲?”
李昀羲含泪笑了:“你都不知道,你睡了有多久!”
醒来后,他提重物,扶着拐杖行走,一点点地恢复体力。
新的力量渐渐与他的身躯融为一体。
春意渐浓时,白水部把数年来的治水经验和水车等农具改良法都写成了一部《白氏治水经》,上呈皇帝赵祯,并自费刊行于世,之后正式递交辞表。赵祯挽留三次,按照老规矩做足惜才戏码后,终于批准了。
离开汴梁前,他们自然是把市集和瓦子逛了又逛,又把城里认识的朋友都会了一遍,一遍不够,就会两三遍。
抱琴楼的辞行宴上,温犀和秦镜也来了,希望胭脂能把九重阁阁主还给他们。